陰暗的小徑盡頭出現了一人一馬,在大雪之中奮力的前進。
馬匹才停住,上頭的人便拉下罩帽,掙扎著滑下馬。
「相公!」謀水心立刻上前,扶住滑下馬的男子。
「走!」尹了凡的手緊抓著她,「帶著舞揚快走!」
在碰觸到夫君的瞬間,她立即察覺他身上流下的溫熱液體,抬手一看,鮮紅的血怵目驚心。
看著他俊美卻蒼白的臉龐,她臉上也不見血色。
「我們滅了白狐一族!」尹了凡澀然的開口。
「相公……」謀水心幽幽的望著他,「你怎麼會這麼做?」
看著妻子一臉平靜,尹了凡在心中歎了口氣,看來她已經預知了他的所作所為。
雖說人妖本不同界,但並非妖物儘是邪惡,正如人也非全是好人一樣,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人妖殊途,各守其道倒也相安無事。
他學得一身好功夫承襲祖業,能與妖物溝通,更懂陣法誅邪鎮妖,但也正因為如此,從小他便被教導處事必須小心謹慎,絕不濫殺無辜,但這次……他卻滿手血腥,滅了狐族。
「有只狐精迷惑了當今太子。」尹了凡臉色蒼白、聲音虛弱,一切都怨不得人,只能怪自己信錯了人。「還記得和卓師兄嗎?原來他現在已經貴為當朝國師,而他妹妹更成了太子妃,那日便是他派人前來請托,說這只狐精使太子瘋癲,盼我出手相助。太子乃君王之本,本一搖,天下搖動,我原以為這麼做是行善一件,誰知……錯得離譜。」
和卓……謀水心搖了搖頭。打小她就不喜歡這個師兄,他雖與夫君師承同門,但卻野心勃勃,性情乖戾,學成之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鄉。
記得當年他離去時,還到祭壇來了一趟,想要帶著她一起走,但被她嚴辭拒絕。這輩子,她永遠記得他那雙滿是慾望盯著她看的雙眸。
沒幾年,就有消息傳回,說他當了一朝國師,還深受皇帝的寵愛,不過這畢竟是師兄個人之事,不論榮辱皆與他們夫妻倆無關,誰料到此刻夫君會因顧念同門手足情誼而鑄成大錯。
「相公,既然已成事實,」她抬起手,輕輕撥掉他發上的白雪,「那就別往心頭擱去。」
「娘子,妳不懂。」看著妻子柔美的臉龐,尹了凡萬分羞愧,「無故滅了一族人,不單為夫的我滿手血腥,更將我們推向險境。」他抓住她的手,「舞揚……和卓那傢伙知道我倆成了親、還生下舞揚……他想要舞揚!」
提到自己的心頭肉,她一僵,「什麼?」
「師兄知道舞揚乃妳我所出,舞揚與生俱來的神通是他所要的助力。」
謀水心一震。他們夫妻自小皆顯露出不同常人的卓越能力,而舞揚乃兩人所出,她的能力更在爹娘之上是可以想見的事。
「師兄有成王的野心,舞揚的靈通能力可以助他一臂之力,這次滅狐族也是師兄一手主導。太子雖戀上狐族女子,但是並不瘋癲,那只是一份單純的男女之情,而師兄趕盡殺絕,是因為太子與那狐族生下一子,可能成為他稱王為帝最大的絆腳石。可惜我殺了那只得道的白狐,也就是狐族公主,是她臨終前全盤托出真相,我才知自己錯得離譜,但已經回天乏術。」
謀水心聽了,臉色更顯慘白。
「不過我在師兄下手前救了那個孩子,只是他受了傷—」他急促的說。
她目光梭巡著四周,「那孩子呢?」
「師兄在追我,他跟著我只怕會有不測,所以我把他藏在山洞裡,施法隱住了那個山洞,只要他不出來,就不會有人找到他。」
尹了凡用力壓著血流不止的傷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他不能倒下—至少得要等到妻女安全。
「師兄馬上就會追過來,剩餘的狐族隨後也會跟上,我……我等會兒得去找那個男孩,帶著他尋到他的族人,妳帶著舞揚,能走多遠是多遠,時間不多了!」
「好。」她吃力的扶著他進屋。「我煮好了飯,一大清早就起來做了你和舞揚最愛的梅花糕等著,現在你回來了,我們吃個團圓飯好嗎?」
「娘子,現在這個時候—」
謀水心美目靜靜的望著夫君,此生她傾盡所有去愛的男子。「相公,我和你逃不掉的。我會跟你去救那個孩子,但是……我們逃不掉了。」
尹了凡驀然沉默。看著妻子恬靜而楚楚動人的神情,許久,他揚起嘴角。
「是嗎?」他深知愛妻的能力,知道若她說出口,那就是逃不掉了。「好,那為夫就跟娘子好好的吃頓飯吧。」
兩人一進屋,裡頭的尹舞揚一看到爹親,便興奮的跑上前,一把抱住他,「爹!」
「舞揚……」尹了凡吃力的抬起手,拍了拍女兒的頭。
「舞揚等了爹好久,」她拉著爹撒嬌的說,「爹爹回來得好晚。」
「對不起。」尹了凡笑了,「讓舞揚久等了。」
謀水心柔聲的朝屋內喚道:「伶兒!」
司徒伶聽到叫喚,立刻從裡頭走出來,一看到尹了凡,不由得一驚,「姑爺?你回來了?」
「是啊。」尹了凡緩緩坐了下來。
「過來一起吃飯吧。」謀水心輕聲說道,「我們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一起吃頓飯了。」
「是。」司徒伶連忙添飯,相信只要姑爺回來,一切就不會有事了。畢竟她家姑爺武功高強、神通廣大,只要有他在,別說是人,就算妖魔鬼怪他們都不會看在眼裡。
只是當她一轉身,目光不經意看到姑爺座位底下的滴滴鮮紅時,她的心一震,惶然的抬起頭,看了臉色蒼白的姑爺一眼,又轉向小姐。
見小姐嘴角揚著恬淡的笑容,彷彿已預知這一切,她瞭然的閉上嘴,不再說話。她將飯添好,眼眶含淚,靜靜的坐下來。
「爹,」一家只有不解世事的尹舞揚,還一臉天真的輕晃著自己的小腳,「你看!娘給我的銀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