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幫忙?」
「不用了——啊,麻煩你幫我把刀叉和盤子擺好。」
「我也來幫忙。」美奈子趨了過去。
「謝謝。」陳浪琴道聲謝,打量了她一眼。田中美奈子穿了一身粉紅色的洋裝,梳著中分公主頭,兩旁用粉紅色的髮帶往後綁了一小辮,上頭還各打了一個蝴蝶結,打扮得像十幾歲的少女,感覺有點突兀。
「你的英語說得好好哦。」就連說話也是帶著少女式的嬌腔,那微笑也是日本偶像劇式的天真爛漫。
「還好啦,你說的也不錯。」
「我不行的啦,說得不太好。」田中美奈子很謙虛地搖手。
陳浪琴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還好,這時凱茜端了飯過來。跟著,她又忙著張羅酒杯和水杯,再然後將烤箱裡的烤雞端了出來。
等一切就緒差不多六點半了。三個人邊吃邊喝邊聊,酒酣耳熱,竟有一種痛快。陳浪琴喝得滿臉通紅,笑瞇瞇的。不只是她,她發現美奈子也挺能喝的,凱茜因為年紀大一些,比較節制,但也喝了不少。三個人把一瓶葡萄酒喝得精光不說,凱茜又拿出半瓶來,不一會半瓶酒又喝得見底。
喝了酒,美奈子話就多了。三十六歲的女人,結婚十年,沒有子女,但養有一隻兒子似的叫「貝兒」的聖伯納犬。「貝兒」是英文「熊」的意思。美奈子喜歡高大強壯的男人——呃,狗。她還把她先生的照片翻給她們看,呃,還不錯,只是和「貝兒」比起來,好像有點那個,呃,瘦弱。不過,男人不是看外表長相的——凱茜喝糊了,大聲吆喝著。
比較之下,她喝得最多,但好像最清醒。她幫忙把餐桌和碗盤收拾乾淨,看看時間,已經快八點半了。
「我該走了,凱茜。謝謝你的晚餐。」
「這麼快!再待一會嘛。」
「不了,下次有空再聊。」
「我送你——」凱茜說。
「不用了,我用走的回去,順便醒醒酒。再說,你也喝了不少,最好別開車。」
「那你自己小心一點,改天有空再過來一起晚餐。」
「好啊。」陳浪琴一口答應。答應得很快,並不是敷衍。「那我走了。拜,美奈子。」她揮個手,走出門去。
這頓晚餐,吃得沒有她想像中的拘束,反而相當暢快。大概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吧,還是文化問題,氣氛很活潑,她覺得十分的愉快。
八點半多了,天還是很亮。十二月正夏天,白日很長。她沿著人行道慢慢走著,邊走邊哼著歌,涼風徐徐吹過,將暈眩的感覺吹散了不少。
她好像有點喝太多了,過馬路時,腳步顛了一下。她穿的是無帶平底涼鞋,鞋子給絆開落在後頭,她踮著右腳,回頭走回去穿上涼鞋,蹬了一下,確定穿牢了,才繼續往前走。
「叭叭——」身後有輛車子靠近,她沒在意。這條路車子來來往往,一向都不寂寞的。
「唉!」有人在喊。她沒回頭,不覺得是在叫她。
「嘿——」又是一聲叫喊,跟著車子又「叭叭」叫起來。已經近在她身旁了。
她覺得奇怪,停了下來。那輛灰褐的跑車停在路旁,傑瑞米從駕駛座旁探出頭來。
「果然是你!我叫了你半天,你怎麼都沒聽到!」
「吉米!」她有些意外,未免太巧合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問得有些蠢。
「上來吧!」他打開車門。
她沒多想便上了車,繫好安全帶。「怎麼老是在這附近碰到你,你該不會就住這裡吧!」其實才遇到兩次,但不知怎地,她卻有種「經常」的感覺,好像跟他很熟了。
「嗯。」他應了一聲,是沒錯。聞到她吐息的酒味,說:「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點。有個朋友請我到她家吃晚飯,吃飯時喝了一些。」
「挺不錯的嘛。」他笑了一下。「你已經認識有熟到會邀請你回家吃晚飯的朋友了呀!」
他這話聽不出有諷刺的意味,陳浪琴笑了起來,說:「我臉皮厚嘛,自動過去當客人呀!」聲音有些嬌,半真半假地。
他轉過臉來看她,她臉上留著的笑製造出生動的表情。他問:「現在怎麼辦?要回去嗎?要不要上哪坐坐?」
「這樣好嗎?今天是週末耶,你沒跟你女朋友約?」她反問。
「是『前女朋友』。」他再次糾正她。
「好好的你幹嘛跟你女朋友分手?」她無聊多事惹人厭地問。
「你想知道?」他聲音生硬起來,聽起來有一股威脅。「你考慮清楚,如果我告訴你這件事情,告訴了你我的隱私,那就表示我們的關係必須進展的不一樣。現在,你還想知道嗎?」
威脅嗎?知道了他的秘密就得付出些什麼被回收。陳浪琴故作無邪地笑說:
「還是不要好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很好。」他點個頭,車子一個大回轉。「找個地方坐坐好了。」根本沒問她的意見,獨斷獨行。
「都這麼晚了,還有地方去嗎?」
「當然,現在還不到九點,還早得很!」才九點,「龐森比」的酒吧夜晚正熱鬧。
「這算是約會嗎?」她問他,語氣閒閒的。
「大概吧。」他回得模稜兩可。
她不再說話了。
到了龐森比,他拉她進了一家酒吧;她讓他牽著,並不排斥這種感覺。
「喝什麼?」他問。
「馬丁尼。」她唯一知道的酒名。酒吧裡竟放著讓人蠢蠢欲動的舞曲,十分教人坐不住。
「馬丁尼。」他轉向女服務生。「另外,給我一瓶海尼根。」
隔了兩桌,有個男的在對她眨眼,陳浪琴笑了一下。傑瑞米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她驚詫地轉向他,他卻沒說什麼。
她看著他,他不看她;他愈不看她,她就愈看著他。
「你一直看著我幹什麼?」終於,他轉過臉來,冷靜到生硬的表情。
「沒什麼。看你好看啊。」像這種不害臊的話,她像呼吸一樣隨便就可以講出來。講英語的她,有一種大膽。陌生的語言就是有這種好處,再肉麻的話都裹了一層膜似,感覺不到那種難為情與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