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陳浪琴跟著拿起一塊餅乾反覆看了看,放進嘴裡含一下,再「喀嚓」地一口咬去了一半。
戀愛如果像甜食,那未免太蝕牙。她不喜歡侵蝕力太強的東西,偏偏又少了抗力。沒有人的細胞裡有這種免疫力,個個都缺乏抗體,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愛情」這東西會所向無敵吧。感冒病毒無可醫,想想,「愛情」這玩意才是最可怕的細菌,包著蝕牙的糖衣。
離開了凱茜家,她如前次走路散酒意。她喝得其實不太多,只是不知怎地,有種陶醉。
經過一個公共電話筒時,她停了下來,偏頭想了想,走了過去。
很快就有人接應。
「吉米?是我——」她突然好陶醉。
「浪琴?!」傑瑞米的聲音透露意想不到的驚喜。
「對,對,是我。浪——琴——」她咯咯笑起來,神經兮兮。
「你怎麼了?心情好像很好的樣子。」
「對啊,我現在很快樂,抬頭就可以看到星星。」她邊說邊往後仰,夜空中一大群閃爍偷窺的眼睛。
「你現在人在外頭嗎?」傑瑞米問。
陳浪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忽然說:
「你喜歡甜的東西還是鹹的?」問得沒頭沒腦。
傑瑞米好耐性說:「都不喜歡。你現在人在哪裡?」
「都不喜歡?」陳浪琴沒管他的探問,又說:「那麼,你到底喜歡什麼?」
「我喜歡鹹中帶甜,甜中帶點鹹的滋味。好了,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裡!」說到最後,那口氣已變成命令。
對他的回答,陳浪琴哈哈笑起來。「吉米,你好有意思!我喜歡你這個回答。」
「浪琴,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那一句「浪琴」叫喚得那麼意味、有情感,讓她覺得心頭彷彿有著海浪在蕩漾。
「我在——」她看看週遭,把地點告訴他。
「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不用了!」她搖頭,根本沒想到他看不到。「你就這樣陪我說說話就好。」
「說什麼?」
「說什麼都好。」她甜甜一笑。不害臊的說:「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呵!這真是最美的情話,不管她有沒有那個心!
傑瑞米沉默半晌,然後說:「那我就跟你談南十字星……」
他的聲音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像海浪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她覺得醉了,就要醉了。
「吉米,」她說:「哪一天,你帶我去看星星。」
「好啊。但你不是抬頭就可以看到。」
「我想跟你一起看——」又是那個不害臊。
啊。她真的醉了。她應該拐彎的,但她卻朝著那個深坑跳。
可是,吃東西還是鹹中帶甜的好,和純度無關,那是一種滋味。
就像此刻她體覺到的滋味。
第八章
聽過「高空彈跳」吧?從近百來公尺高的地方自殺似的往下跳,全身的血液倒流,頭下腳上的五臟六腑所有的器官全部移位,不知是什麼滋味?
據說是很刺激。但陳浪琴說什麼也不肯去嘗試,她覺得只是找自己麻煩。只是,沒想到,走在市區裡,竟教他們碰到那種彈跳的玩意!
他們說那叫「Bungee Rocket」,玩樂的方式剛好和「高空彈跳」相反,把人牢牢綁坐在球型坐機裡,再丟球似的高速把人拋向半空中,人隨著座椅就像顆皮球似在半空中彈來跳去。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傑瑞米看得很感興趣,慫恿陳浪琴說:「我們也去試試好不好?」
「不好。」陳浪琴一口就回絕。
「來嘛!」傑瑞米硬是要將她拉過去。
「不要。」她抗拒著。
「很好玩的,去試試嘛!」傑瑞米半軟硬兼施,半將她拖著,硬是架了上去。
「吉米!」哀嗥也沒有用了,安全帶已緊緊縛在她身上。
「準備了!」指導員戲謔地笑起來。「三、二、一,去天堂吧!」
倏地,一下子她的身體被拋了起來,只聽得風的呼嘯聲,和一種說不出的、離心的虛浮感。她尖叫起來,一直叫,不斷地叫了又叫,叫了再叫。
下到了地面,她還在叫,圍觀的群眾忍不住笑起來。
簡直丟臉到家。傑瑞米好氣又好笑地,說:「有夠丟臉的!你怎麼像個小孩似!」
沒辦法,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有些訕訕的。不過,那樣胡亂尖叫,也有種過癮。
「誰叫你硬要強迫我上去。」她還厚著臉皮好意思找理由。
「我如果不拉你上去,我就不知道你這麼膽小了。」傑瑞米作弄地取笑她。
「這哪叫膽小!這叫『明哲保身』。」陳浪琴不以為然。
「好!好!明哲保身就是明哲保身。」傑瑞米不跟她辯,嘴角都是笑,笑意盎然。
兩人一直走,走著就走到了港口。過馬路的時候,她搞不清左右,一團混淆,一徑地往左邊看,直挺挺走過去。
「小心!」傑瑞米一把將她拉回去。一輛車就從她跟前不遠的地方快速掃過。
好險!她心臟猛撞一下。
「你還在夢遊啊!醒一醒!」傑瑞米將她圍在身前,故意用一種教小孩的口吻說:「來,跟著我看,這是右邊,這是左邊;車子是從這個方向——左邊這邊開過來的,駕駛座則在右手邊。這樣懂了嗎?」
「你別鬧了!」她嗔他一眼。她偶爾還會像這樣,一時忘記交通習性的不一樣,把左右弄混淆,傑瑞米明白,故意尋她開心。
「好了,走吧。」他是真的不放心,牽了她的手過馬路。
她沒問他要去哪,他一路牽她上了渡輪。同樣在海上蕩,這跟他們上次揚帆出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感覺只剩一種交通,萎縮成一份日常。
船過懷特馬港灣到達北岸的達文港。傑瑞米早不曉得來過幾回,直接帶她到維多利亞山頂。矮矮的一個小山的,但因為地勢的關係,整個達文港市一覽無遺,周邊的景色,連對岸的奧克蘭也都盡收入眼底。
「哇!」陳浪琴轉了一圈,三百六十度,興奮的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