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浪琴跟著海琳娜找個位子坐下來,就在卡文范倫的斜側面,隔了兩個位子遠。她趁亂打量了卡文范倫兩眼,果然跟流言傳的一樣,相當英俊,而且吸引人。
「卡文教的是進階班,先前下午的選修課,我選過他的寫作課。」海琳娜解釋說:「我們有時會像這樣,大家約好了一起吃飯喝個飲料聚聚聊聊天。」
先前在幫她搬家的途中,海琳娜約略跟她提了她的情況。海琳娜的家人和部分親戚移民到了這裡,都住在奧克蘭;她因為已經成年,必須獨立辦理移民申請。所以,她申請了MBA課程,修完這個課程,有利於她申請永久居留權。MBA四個月後才開課,學校提供三個月的免費語言課程,所以在此之前,她就先上語言課程。
「大家大概都認識,不過也不是每個都認識。卡文有時會參加,只要有他在,情況都會比較熱烈。不過,他不是太常參加就是。」海琳娜點了一瓶「紅獅」啤酒,直接就瓶子喝了一口。
「他真的那麼受歡迎嗎?」陳浪琴要了一杯果汁。這兩個多禮拜,她天天拉肚子,腸胃脆弱得很,不想喝酒找自己的碴。
「嗯。他長得那麼好看,人又親切,要不受歡迎也挺難的。」
「是嗎?」陳浪琴隔著果汁杯看了卡文范倫幾眼。他的確是相當親切——這一點和傳言不太一樣。
「我勸你最好別喜歡他——」海琳娜「好意」地勸告,很直截了當。「做做朋友,拿來欣賞是可以,但最好別喜歡他。」
「為什麼?」她隨口問。卡文的確長得非常好看,氣質溫和,溫和得有種居家氣息。她對居家男人沒太大的興趣。
「競爭太激烈了啊!而且,戀愛這回事,最好是對方主動,且喜歡你比你喜歡他多。」
沒想到這種話會出自應該熱情有勁的拉丁女郎海琳娜之口,陳浪琴簡直有些不敢相信。
「不會吧?!你真的這麼想?」她露出一絲不可思議。
「嗯。」海琳娜一副理所當然。「你別以為我們多麼開放大方,其實男女這回事,我們跟你們東方人一樣,十分傳統保守的。好比說,我們從不主動約男人出去的,那會被認為放蕩,很羞恥的。」
「我還以為你們拉丁女郎每個都是豪放女。你們這麼敢穿又會打扮。」
「穿著打扮和主動約男人是兩回事。我覺得你們有些東方女孩,像日本女孩,才開放呢!」
想想好像是這樣沒錯。陳浪琴淡笑一下,說:「基本上我同意你說的,被喜歡的一方總是比較佔優勢。但偶爾主動冒個險不是很好嗎?老是被動地在那裡等等等,搞不好等到頭髮白了,你喜歡的人卻對著別人大唱情歌。」
她這輩子已經受夠了「等待」了。戀愛這種事想想其實是不能等的,看準了對象,就大聲說出「我愛你」,不幸被拒絕的話,頂多很丟臉,學狗舔舔傷口,然後把它歸檔註銷,一切就gameover掉,拍拍屁股,又是一個新的開始。若還是停留在所謂「含情脈脈」、「相看兩瞪眼」的時代,只怕看到頭髮白了,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知道。可是對方如果也喜歡你的話,他一定會有所行動,你犯不著去主動表白。如果他沒動靜,表示他對你沒那個意思,你如果主動了不是很丟臉?」
邏輯上好像挺有道理的,陳浪琴一時想不出可以反駁的話,但總覺得有些感覺上的不對勁。
她將目光掉回前方,不防又碰上他的眼睛。他身邊坐著一個日本女孩,飛瀑似的一襲烏亮及胸的流蘇頭,前額齊眉剪開,帶著明星似的味道,長得相當冷艷。
「你知道那是誰嗎?」她說:「我原本還以為他是卡文。」
海琳娜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說:「啊,是喬。他也來了呀。喬教另一班進階班,搞不好星期你就升到他的班上——」她停一下,才又說:「不然,就卡文那一班。你看到他旁邊坐的那個女孩沒有?很漂亮對吧?她叫琉璃子——聽說的,我也沒跟她說過話。」
「為什麼?你不喜歡她嗎?還是她不喜歡你——」
「不——」海琳娜連連比個「NO」的手勢。「也不是。反正——就是——」她聳個肩,也說不出所以然。
「你上過他的課嗎?」陳浪琴問。
「誰?」
「那個喬。」
海琳娜搖頭。
「不過,」她補充說道:「聽說他上得不錯,評價滿好的。」
「喔……」陳浪琴喔一聲,沒什麼意義。
這樣幽昏的燈光下,隔著距離看,琉璃子的冷艷別有一番神秘的東方調,那種蒙著霧的星月高掛的東方黑的森林深的夜晚味道。尤其她也穿了一身黑,襯得她初雪白的皮膚更顯透明。
陳浪琴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記起自己一身的汗臭和髒。她今天搬家,又累又煩的;這件襯衫她已經穿了快三個禮拜……唉!黑色耐髒嘛。
「你們在聊些什麼?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卡文突然越過幾個同學,湊了過來,嚇了她一跳。
「我們在——」
「沒什麼,只是隨便聊聊。」海琳娜才剛張口,陳浪琴很快打斷她的話,將話帶過去。
卡文沒有追問,笑了笑,回到他們原先的話題。
「對不起,我去上洗手間。」陳浪琴悄聲對海琳娜比個手勢。
走到轉角的地方,她和一個剛進門的男子擦身而過,跟著隱約就聽到卡文范倫的聲音,似乎在喊什麼人,很驚訝的樣子。
洗手間又昏又窄的,很不搭調,實在有負餐廳的盛名。她匆匆沖個臉,臨去時回頭瞥了鏡子一眼,忽地停下來,走回到鏡子前。
她裂嘴對著鏡子一笑,跟著笑容一斂,對著鏡子,很專注地,說:「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空氣滋滋地,她勾起嘴角,對著鏡子嫣然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