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長得跟方靈幾近一模一樣,但她一雙黑眸清靈透澈,不似方靈面對他時的怒意與抗拒。
「不……」連可兒輕嚅唇瓣,試著想出聲。
「嗯?」聽不清楚她太過細微的聲音,站在病床旁的陸懿左略彎下身想聆聽仔細。
「不會……不舒服嗎?」她聲音仍顯得乾澀細微,卻是字正腔圓。
「什麼?」他不解。「妳覺得哪裡不舒服嗎?」他探問道,以為她是說自己不舒服。
「那個……纏住頸子了。」她略略抬起手,比向他頸間的深藍色領帶。
「什麼?」陸懿左更是納悶。
「天庭都這樣穿著嗎?跟我想的不太一樣,不過方纔的仙子雖然也是穿著怪異,卻是美麗溫柔。你的神職是什麼?該不會是『二路元帥』吧?你長得真好看。」她牽唇微微一笑,喉嚨還是很乾渴,但已較能順利的開口說話了。
他雖然不是穿著英挺的戰袍,卻很有將領的氣度風範。
生前,她不會這麼輕易的跟陌生男子交談,但反正現在都死了,反倒沒什麼顧忌,自然地便對個男人讚美起來。
「妳在說什麼?」陸懿左愈聽愈困惑,她明明說中文,可他卻一句也聽不懂。
「我在天庭裡要做什麼?可以做仙子嗎?或者要先修行?」連可兒從病床上緩緩坐起身,一雙眼仔細打量著四周。
除了外觀也很奇特的床和椅子,還有其它許多她壓根看都沒看過的物品,比如說,她手上插著的細針,一條管子連接到一隻透明的罐子,那罐子懸掛在一個金屬的架子上。
她伸手想拉掉左手腕上的針管,卻被一個聲音制止——
「不能拔。」陸懿左捉住她右手道。
「啊!?」突然的肢體碰觸,讓連可兒一驚,抬眸看著他。
很小就成為孤兒的她,為了生存,常在鄉野間和一些男人一起工作,她並非不能拋頭露面的大家閨秀,也不太在意男女授受不親的古板禮教,然而及笄之後,還是第一次被男人這樣握住手,讓她莫名地心一顫。
「點滴還沒打完,不能拔。妳叫什麼名字?」暫拋開她方纔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語,陸懿左重新提問。
「連可兒。」她輕聲道。他雖已經放開她的手,但她卻還是覺得雙頰微微發熱。
「家裡有什麼人?電話幾號?」
「我爹在我出生不久就被徵調去打仗,一去不回,我娘在我十歲那年病故,從此可兒成了孤兒。」她有些無奈地輕笑道。對於這孤伶的身世早已學會不抱怨傷感了。
「總有親戚吧?有誰可以聯絡的?」對於她有些「古式」的用語,陸懿左也懶得計較,再想起她送醫時身上的穿著,他猜想她可能是戲劇演員,或者對古裝有奇怪的癖好。
「沒有親戚,只有隔壁的王大嬸對可兒很照顧,她想把我嫁給她兒子阿牛,我原想認命的,卻是每次看到阿牛就難以點頭。
「我知道我沒條件可以挑相公,是王大嬸見我可憐才想收我當媳婦,如果長相像牛的阿牛有顆善良純樸的心,我是樂意嫁的,可他不僅軟弱無擔當,還笨得只有孩童的腦袋,只會欺負比他個頭小的孩子們。
「我因為無法一再拒絕王大嬸,只好收拾包袱,悄悄離開從小生長的村莊。雖然有聽聞外頭因改朝換代,戰爭不斷、流寇四起,卻是比我想像中的還可怕紊亂。
「我才在一個村子落腳一個多月,便因流寇襲擊,放火燒村子,村民連夜逃跑四散,我也跟著逃命,慌亂逃跑之下,跟大家都走散了,我一個人躲進山裡,走了三天三夜,最後因想到崖邊取水,卻一個不慎,失足跌落,一命嗚呼。」她一口氣說完自己短暫一生的顛沛流離,最後欷吁一聲做結。
第1章(2)
「Stop!」陸懿左蹙起眉頭,這劇本也編得太瞎了,別想拿來唬弄他。「我對妳要演出的角色沒興趣,把家裡電話給我。」跟她在這邊鬼扯已浪費他太多時間,他只想盡快確認她的身份,撇開她這個責任。
「什麼是電話?」連可兒神情困惑的看著他,天庭的一切好深奧啊!?
「我時間有限,快告訴我實話,妳為什麼會在方靈車上?跟她是什麼關係?」他勉強按捺住不耐煩的感覺,臉上表情變得更冷了。
「你不是神嗎?應該知道可兒所言屬實,沒有撒謊呀!」她無辜的道。二路元帥好有神威喔,她只覺得好看並不感到害怕,畢竟她生前又沒有做錯事,不怕神明處罰。
「我不是神,這裡更不是天庭,妳再繼續跟我演戲,我只能叫警察來問話了。」陸懿左不得不警告她,她的回話愈說愈離譜,讓他感覺自己像被當白癡耍。
「我真的沒撒謊呀!」他明顯的不悅口氣,讓連可兒心生委屈起來,不希望被他誤解。
陸懿左看著急於辯解的她,一雙黑眸很純淨,不像說謊,忽地想起另一個可能性,連忙朝床邊按下呼叫鈴。
片刻,護士開門進入病房。
「請主治醫生再為她做詳細檢查,她有可能撞到腦部,記憶出了問題。」陸懿左說完後掏出手機撥打,邊講邊走出了病房。
「……我二十分鐘後過去主持會議。」
病房內,連可兒聽著他離去前不知對誰說的一句她完全聽不懂意思的話語。
她想叫住他,但白衣仙子開始問她一連串的問題,之後,又來了一位穿白衣的男人,問著讓她更不明白的事情……
陸懿左開完一場主管會議,才想打電話去醫院問明狀況,卻接到岳父打來的電話,他和父母於是先趕往岳父家討論妻子的後事問題。
接到車禍通知,得知妻子意外身亡後,他立刻打電話給人在美國的岳父岳母,他們雖因喪失愛女而悲慟萬分,卻要他暫時隱瞞方靈過世的消息,待他們趕回台灣再詳談。
此時,方家寬敞華麗的客廳裡,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