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張果結實的女人了,卻直比沙昔非尚自含苞的花蕊。兩人並立一起,那眉眼神韻氣質,就好似姊妹一對。
沙昔非嫌惡地瞪那女人一眼,粗嘎說:「你少跟我扯這些無聊事!沒看我有事要忙嗎?少來煩我!」
這女人一出現,就準沒好事;看到這女人,她就沒好心情。她來找她,不會為旁的,士成十是被男人掏光了,又想來算計她辛苦攢的錢。
「我好一陣沒見到你了。才一來,你就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也沒個好臉色!」
「你來還會有甚麼好事?」沙昔非嗤之以鼻。「少廢話!你到底想幹嘛?--我先吧話說在前頭,如果你是來要錢的,沒有。」
她不讓女人開口,搶先吧話堵在前頭。
那女人立刻哭喪起臉,表情歪變,變得哀愁又委屈。
「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阿非,我好歹是你的娘,辛辛苦苦生下你,把你拉拔長大,不知吃了多少苦--」
「停!」沙昔非不耐煩她老娘的哭哭啼啼。「你少跟我來這套!東尼前兩天才給的那五萬呢?錢呢?哪裡去了?」
都說她那不知長得是圓是扁的老頭是小有名氣的小生--依她看,她這身靠著吃飯的戲子本事,根本都是遺傳自她這個媽!看她老娘這哭哭啼啼的假造本事多高明,煩都煩死她!
沙娜娜愣了一下,隨即恢復滿腹的委屈,被冤枉了似睹咒喊道:「錢?哪來的錢?東尼跟你說了甚麼是不是?天地良心,他那個吝嗇鬼,一毛錢也蹦不出來。哪來的五萬塊借我?我可是一個子兒也沒向東尼那死傢伙拿著來的!」
「是嗎?那就是錢自己長腳,從東尼的口袋爬出來跑到你那邊去嘍?」
「你別淨是這樣說話嘔我!東尼那死傢伙,不知跟你嚼了甚麼舌根,看我不找他算賬!」
「你跟他的賬,的確該去算一算。你別又想把一屁股的爛債,賴在我頭上。」
「阿非!」沙娜娜硬是死皮賴臉。「我好歹是你媽,你可不能不管我的死活。」
「你的死活幹我甚麼事?」沙昔非板著臉,不為所動。
「當然關你的事!」沙娜娜呼號起來。「我生你養你,把你拉拔得這麼大,你不孝不順,不奉養我也就算了,但你總不能狠心看我餓死在街頭吧?」
這種話虧她媽還說得出口!沙昔非翻個白眼,回嘴說:「這種話虧你還敢說出口!你甚麼時候管過我死活了?我長這麼大,你可又甚麼時候好好照顯過我一天?就只會伸手向我要錢,把一屁股爛債賴在我頭上,我又不是活該欠你的!虧你有臉說自己偉大,討恩要情!」
「不管怎麼說,我可是你的媽。你很心丟下我不管?」
「不然你想我怎麼辦?」沙昔非厭透了,皺緊眉。「我的錢都被你搾乾了,你還想把我怎麼樣?你要跟那些沒骨頭的傢伙瞎攪和,那是你的事,可沒錢了別來找我,我可沒義務幫著你養那些沒出息的傢伙!」
甚麼嘛!就只會算計她的錢!她老娘若用訛詐她的這些精神和氣力去對付男人的話,怕早不都可攢了幾千幾百萬了!
「你居然說這種沒有良心的話!」沙娜娜乾脆撒潑。「如果沒有我這個媽,還會有你嗎?現在你居然要丟下我不管!我真是歹命啊!生個女兒不孝又不肖!」
沙昔非煩她不過,索性不睬她,對卓晉生說:「走吧!不必管她。」
沙娜娜霍然跳起來,橫手攔住車子。
「不許走!」她扯著喉嚨大叫。「停車!誰都不許走!」
她這樣大叫大鬧,惹得沙昔非更煩,咆哮說:「我說沒錢就是沒錢!有本事養男人,就要有本事自己去攢錢!」猛然擠身到晉生身上,搶過方向盤,用力踩下油門,朝前橫衝直撞過去。
「你幹甚麼?這樣很危險的!」卓晉生被她突如的舉動嚇了一跳,使勁地將她推開。
車子驚險的煞住,險險地就撞上橫向馬路上的來車。
「停車!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女孩!給我回來!」沙娜娜叫囂個不停。「早知道,當初就把你賣了,還有一筆錢好賺,也不會留著今天來氣我了!」
「開車!」沙昔非歪到卓晉生身上,又要去搶方向盤。
卓晉生擋住她,看了後視鏡一眼,發動引擎,將沙娜娜近乎歇斯底里的鬼叫,遠遠拋在後頭。
「那真的是你母親?」他問道。
真不知那是怎麼樣的家庭!她們的態度、對話,以及生活型態,壓根兒與甚麼和樂、母慈子孝的「正常」家庭扯不上邊。
沙昔非斜瞪他一眼,才撇撇嘴,答非所問道:「算你運氣好,免費看了一場鬧劇。」完全一副無所謂。對剛剛發生的事,也不當是一回事。
看來有其母必有其女。那做母親的,千方百計想訛詐女兒的錢去養小白臉;然後那做女兒的,扮演愛情,拿感情當作賺錢的工具。
他早就有心理準備,倒不奢望沙昔非會是多「正常」的女孩。像她們幹這種畸零行業的女孩,想他知道,總有各方面的問題存在,卻沒想到會離譜到簡直是誇張的地步。
他對她驚鴻一瞥,留下了奇特的印象,而觸碰了禁忌的環套。那環套,可解可結,牢牢的一個捆繞。
***
破破的「台灣保時捷」幾近半解體地停在那棟教人膛目結舌的大房子前。沙昔非先屏息幾秒鐘,然後回頭望那一路樹草縣延,堪稱是「熱帶小叢林」也似的廣闊大院地。
這整個地方,倒說不上多富麗堂皇或奢華,就只是大--單那座大房子,佔地的面積就有尋常雙併公寓大廈的三倍有多;至於那庭地。扣掉車道,往兩旁彷彿無限制地擴展而去,從這頭根本看不到那頭。更過份的是,車子從前頭一路開進來時,居然還經過一座小石橋,小橋加流水,有林有水,彷倒自成了一處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