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忍下肺葉間快要爆炸的疼痛。
「信徒原想求娶不得韓家大小姐,找個可以過日子的人,此生就這樣了,而映竹正巧是個好對象,又陰錯陽差地嫁給了我。」想起那碗醒酒湯,經過了這麼久,想來還是覺得溫暖。
他淺笑道:「她是個通透、聰穎,又讓人心疼的好姑娘。明白事理,相夫持家,待信徒一心一意,不能再好,信徒怎麼可能不愛上她,疼她都疼到骨子裡去了,更慶幸當初娶進門的是她,而不是韓映梅。
「信徒總在想,若廟神認為信徒違誓,為何不在信徒迎娶映竹的當下,就給信徒教訓,反而要到映竹身懷六甲才意外頻傳?這叫信徒如何接受?」他心有不甘,雙手成拳。
「再者,並非信徒惡意背信,是韓映梅不願下嫁,與林家結親,信徒才——」
一陣風透門吹來,羅桂傑像明白了什麼,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雙手頹然地垂在身旁,面如死灰,不敢置信。
「難道……難道是因為韓映梅和離,林家也……也放下心結,不再過問此人,所以、所以……」所以他的誓言又重新牽了起來?
「這樣算嗎?這樣公平嗎?!」他對著神龕咬牙低吼,抓住手臂上的傷,指間濕潤了還不肯鬆手。
難道他與映竹注定無法白頭到老?這個死心眼的丫頭一定會像她父親一樣,夜夜守著他的牌位,不怪他早離開,只怪不能跟他一起走。
因為孩子……流著他血脈的孩子……
「天啊……天啊——」羅桂傑仰天長嘯,驚起林中飛鳥。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跪在地上,淚眼如瀑,想起妻子的笑容、害羞的神色,還有無怨無悔的付出,整個人痛得像被車裂一樣。
他不想與映竹分開,真的不想,說好要白頭到老,現在卻不見得能一起看見明天,為什麼他們相處的時光如此短暫?
為什麼他不能與真正心愛的人廝守一生?!
「映竹!映竹!」他抱著頭,痛哭嘶喊妻子的名字,卻無法減輕悲苦,反而更加濃烈。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情緒才緩緩平復下來,又磕了三個響頭。
「倘若廟神真要信徒的命不可,還請廟神寬容,待映竹產子後,再收了信徒這條命。」
至少給他機會陪陪他們母子,為孩子起名。
韓映梅突然來到羅家,要求見韓映竹。
韓光義聽見大女兒私自回城,相當氣憤,韓映竹還在房裡綁護腰,他就先到大廳痛斥韓映梅。
「誰准你回來的?怎麼沒有人通知我?!」韓光義怒拍把手,見到女兒得意的神色,真不知道她到莊子裡究竟反省了什麼東西。
「你現在給我回去,馬上回去!」
「爹,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你要是趕我走,就沒有人能救羅桂傑了,他只有等死的分。」韓映梅彈了彈指甲,狀似無所謂地說。
「等死的分?」韓映竹頂了顆肚子進來,沒忽略韓映梅眼中一閃而逝的嫉妒。「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呀。」韓映梅仰起頭來看她,笑如春風。「我問你,羅桂傑最近是不是常受傷?!」
韓映竹冷下臉。「你又知道什麼了?」
「我當然知道,這事算起來,也是因我而起呢。」韓映梅難藏喜色,帶著炫耀的口吻。「我跟你說吧,羅桂傑十多年前在姻緣廟起過誓,說他這輩子呀,非我不娶。這樣你知道原因了吧?」
「你、你說……」韓映竹一陣激動,但不想讓她看笑話,便強忍下來,凝眉問她。「你怎麼知道?!」
「我親耳聽見的。我早上見他往城南走,一臉心神不寧,就好奇跟了上去,誰知道一路跟到了姻緣廟,才聽到這段往事。」想到羅桂傑對韓映竹的濃情密意原本是屬於她的,她就氣惱。「韓映竹,你搶了我的人,現在該還給我了吧?」
「我搶了你的人?」韓映竹嗤笑。「當時是誰尋死覓活不嫁羅桂傑,硬要擠進林家門的?現在有資格在我面前叫囂?」
「你——」韓映梅氣結,這真是她這輩子最懊悔的事。她應該被人呵護在掌心上的,就像韓映竹現在的生活一樣,而且這本該屬於她的。「反正羅桂傑不娶我,他只有等死的分,我是不影響,就怕你肚子裡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爹。」
「你夠了沒有?這種尖酸刻薄的話你也說得出來,難怪博恆連睡都不想跟你睡在一起!」韓光義指著韓映梅的鼻尖一陣痛罵。「你以前見好的就想搶,現在連你妹妹的丈夫都不放過,你怎麼有臉!」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你從以前就只疼映竹,我也不意外你說出這種話。」韓映梅撇過頭去,心想只要有了羅桂傑,不會再有人傷得了她。
她想要人疼,這有什麼不對了?
「你出去。」韓映竹指著門口,冷眼看著韓映梅。「這裡不歡迎你。」
「憑什麼?」她現在可是解救羅桂傑唯一的辦法呀!
「就憑我是羅家主母。」韓映竹瞇起眼,難得鄙視地看著她。「你又是什麼東西?就算桂傑非得娶你才能活下來,說不定他寧可死了也不想讓你踏進羅家門!」
「你——」韓映梅正要發難,門口就傳來數道交錯在一塊兒的聲音,十分雜亂。
「快、快把主子抬進去!進冰窖取冰來!」七峰大手指揮著,沒多久,羅桂傑就躺在一塊木板上,被人運了進來,身上燒了好多處地方。
韓映竹嚇傻了,就要靠過去,八山眼明手快地攔住她。
「夫人,小心身子,千萬別激動。」主子最寶貝的人可是她了。
「他怎麼會傷成這樣?出門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她抓著八山的手,眼神不離羅桂傑。「你快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八山也急著,說得又急又短促。「倉庫起火,有人被困在裡面,主子衝進去救人,跑第三趟的時候,嗆進太多煙,昏了過去,被火燒了幾口子。不過夫人放心,大夫看過,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要用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