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若瑛每半年要回醫院追蹤一次病情,她兩個月前才來做過定期回診,身體狀況都在控制中,所以喬仲訓見她今天突然出現在診間,頓時失了醫生該有的鎮定,口氣有些焦急地問道,「你那裡不舒服?」
他的態度,已經明顯超過了一個醫生對病人的關懷。
喬仲訓在她第二次來看診時,就已默默喜歡上她,他喜歡她的優雅、面對腫瘤時的鎮定,她很配合醫生的吩咐,是個很乖的病人,也因為如此,他對她更為心疼。
「我身上的腫瘤……就算開刀切除,還是有可能會再長出新的,對不對?」兩年前她被診斷出肝臟長了腫瘤,讓她的生命就此翻轉。
「你的腫瘤是良性的,而且並未出現什麼異常症狀,你不用自己嚇自己。」
「我不是在嚇自己。」解若瑛露出一個很淒美的笑容。「我只是想要確定……」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察覺到她今天的語氣和態度似乎不太一樣,但卻說不上來。
解若瑛很信任他,一方面他能帶給她安全感,二來,她每半年都要向他報到,等於是把性命交到他手中,她在他的面前,也沒有好什麼隱瞞的。
「我姊姊在上個星期出車禍死了。」她幽幽道來,鼻子也跟著一酸。
喬仲訓一驚,但是他也無法多安慰她什麼,畢竟還有護士在場,況且她應該只當兩人是醫生和病人的關係,並未感覺到他的心意,對他沒有想法吧?
「……只要一個意外,人都有可能馬上離開人世。」解若瑛語重心長地說道,好像現在才悟出這個道理。
第4章(2)
喬仲訓靜靜聆聽,沒有接話。望著她難過的表情,他心裡充滿濃濃的憐惜,但他卻不能表現出來。
「我一直以為我會比身邊的任何人都要早離世,誰曉得我姊姊沒病沒痛的,竟然早我一步離開。」她的語氣變得有點悲憤。
「世事難料。」他看過太多生老病死、聽過太多悲傷故事,雖然無法預知當死亡這件事降臨在親人身上時,他是否也能如此鎮定,但至少他比其它人更能調適自己。
「活在當下……看來這句話並沒有說錯。」
「還有及時行樂。」喬仲訓用比較正面的態度開導。「要讓每一天都過得精彩,沒有遺憾。」
解若瑛輕輕點點頭,似乎也比較有精神了。「不能有遺憾……」
他沒有在計算機上打下任何診斷,因為她今天似乎並不是要來看病的,好像只是需要心靈上的陪伴。
「所以就算我又長了腫瘤,我也不一定會很早死?」她想要確認這一點。
「你都有定期回診、追蹤,況且還有我在把關……」喬仲訓本來差點脫口說出「照顧」,但馬上把話嚥了回去。「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除非是意外。」解若瑛自嘲道。
「沒有那麼多意外。」他努力替她打氣。
「所以我應該積極、正面一點?」
喬仲訓順著她的話說:「每個人都該積極面對人生,無論有沒有生病,成天胡思亂想沒有任何意義,人生很美好,不該浪費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
若不是姊姊發生意外驟逝,或許她還會一直困在腫瘤的陰影中走不出來,但是現在……她知道她應該鼓起勇氣好好面對了。
「醫生,謝謝你,我懂了。」解若瑛勾起淡淡的笑意。「我四個月後再來回診。」
起身要離開時,她的表情多了一抹釋然,她很謝謝他的關懷,他不只幫忙照顧她的身體,更像朋友一樣常常開導她。
「不必硬等四個月。」喬仲訓不希望只能每半年見她一次,但是又怕如果向她表示心意,反而會把她嚇跑,他只好像之前的每一次,拐個彎說道:「如果你有哪裡不舒服……」
「要馬上來掛號看診。」她替他說完了,他每一次都會這麼叮嚀。
「要記得,小病拖久了會變大麻煩。」他不放心地又道。
「但是小病沒有必要上大醫院。」這樣有點麻煩。
「但你的狀況不同。」
「因為我的肝臟長了腫瘤?」她不禁笑道,她發現現在似乎比較能用幽默的方式來看待自己身體的狀況。「我答應你,只要一有狀況就會來找你。」
「你姊姊的事……」喬仲訓還是忍不住說了。「你要節哀。」
解若瑛回以一個堅強的微笑,便舉步離開。
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挽回,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把握人生,這樣才算真正活著。
在叫下一個病人進來之前,跟診護士曖昧地朝喬仲訓笑了笑。「好明顯。」
「什麼好明顯?」喬仲訓清了清喉嚨,假裝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喬醫生,當局者迷喔!」護士也不點破。
「你想太多了。」他搬出主治醫生的威嚴來。「下一個病人。」
「希望每個病人都能像解小姐這樣,得到主治醫生這麼多的關心。」
「下一個!」喬仲訓睨了她一眼,故意板著臉催促道。
他多希望他和解若瑛不只是醫病關係,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也只能當一個盡責的醫生。
在公司,池冰冰對雷兵而言就只是很單純的特助,所以就算那次的家族聚會讓他發覺自己對她動了心,他也不會在工作場合中表現出來,他不想害她不好做事、不好做人。
更別說那天還得知她曾經交過男朋友……雖然這是很正常的,他也沒多問,但不可否認他的情緒有了波動,他本想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再向她表白,卻沒意識到這段過渡期,讓他表現出來的態度顯得冷淡許多。
這天雷兵一早就出去和客戶談事情,中午要返回公司時,經過那座小區公園,不經意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縮在溜滑梯的階梯上,吃著超商的三角飯團,火氣立刻冒了上來,於是他快速降下車窗,猛摁了兩聲喇叭。
池冰冰嚇到差點彈跳起來,她下意識地望過去,隨即肩膀一縮,同時暗叫一聲糟,因為總裁的表情實在難看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