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綠植物呼吸城市建物」的館員宣佈,建築師今天不會蒞臨現場、眾人一哄而散時,只有她還呆呆愣在原地好幾秒,想不透自己忍痛揮別K、站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然後她開始告訴自己,人不來有什麼關係,他的作品就在這裡,走進去,一切就會好轉。一個全球都捧在手心裡的綠建築大師,一定有其過人之處。
燦蔓在館內連續拍了約莫二十張左右的照片,才拿出錄音筆開始將自己所見的統統記錄下來,打算等回飯店再做細部整理。
同一時間,瞿蒼弈晃點大批媒體後,獨自在館內閒逛。向來痛恨公開露臉、極度重視隱私的他,很清楚市場操作是怎麼回事,媒體尤其特別喜歡拿他這張臉大做文章,模糊所有事情的焦點,越是特別重要的重點,他們就會忽視得越徹底。
父親一手創建的建築公司,他沒興趣接,乾脆就放手讓弟弟接手,轉換跑道搞雕刻,用的就是幾乎完全隱密的身份K。
他堅持作品掛帥,不要任何媒體又拿自己顯赫的家世,或是有賣點的外表加以利用宣傳,藝術的純粹才是他所追求的。
K的成功,便是他向全世界證明自己能力的最佳證據,沒有身世背景、沒有譁眾取寵的宣傳或噱頭,真正有價值的作品依然可以發光發熱,群眾並非絕對無知。
五年前,他觀察到父親留下的建築公司需要革新,於是開始每週撥出一小部分時間,創建現在的綠建築公司,等時機成熟即可導入弟弟接手的建築公司,成為領頭部門。
穩固的舊有建築資源,加上全球迫切需要的創新綠建築,他想一定可以讓公司攀向有史以來的最高峰。
瞿蒼弈很清楚商業宣傳就是這麼回事,但……有這麼糟糕嗎?
睨著走在眼前那名身高甚至不及他胸口的女人,她說話的內容充滿讚美,不過語氣顯然不是這樣。
她的矛盾勾起他滿腔疑惑,令他不自覺地跟在她身後,一路聽下來,他額上的青筋抽動越來越厲害。
「很棒,把綠色盆景立體化,顛覆傳統概念。」燦蔓蹲下身,將三層樓高、外觀全鑲滿一盆盆綠色植物的牆面拍出更加壯觀的效果。
始終專注於搜集建物迷人之處的她,沒察覺自己身後有道頎長人影,閒散的腳步與她的參觀路線幾乎完全一致。
「喔,這裡還有整片水流,製造出清涼感,也有流水潺潺的音符。」她點點頭,閉上眼睛聆聽幾秒水聲,然後輕歎了一口氣。
敏銳的瞿蒼弈聽出來了,那是歎氣,並非歎息。
於是,他衝動地決定打擾眼前這個女人越看越失望的情緒。
「嗨。」
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沉穩又迷人的磁性嗓音,燦蔓愣了一下,帶著些微詫異轉過頭,望向發聲來源。
「呃,哈囉。」見到來人,她的眼睛瞬間晶亮。
帥哥一枚!
她敢打賭,總編口中的建築師,絕對沒有眼前這個男人一半帥。
瞿蒼弈望著她,逐漸瞇起狹長銳利的黑眸,他一定見過她,但是他忘記是在哪裡,也不記得她的名字。
見對方只盯著自己看,一副並不打算主動講話的模樣,燦蔓轉了下眼珠子後開口,「抱歉,我擋到你了?」
雖然她知道自己長得還可以,但應該還不到足以讓一位帥哥看到失神的地步,所以一定是另外的原因。
「沒有。」瞿蒼弈扯動嘴角,露出若有似無的淺笑,努力表達自己的友善。
「那就好。」她對他笑了一下,算是回應。
「剛才我一直走在你身後。」他直接表明來意,毫不拐彎抹角。
「喔?」她臉上優雅地笑著,腦子開始快速回憶自己剛才說過的話,一邊猜測他上前攀談的用意。
「我發現到一個有趣的現象。」瞿蒼弈嘴角勾勒出莫測高深的微笑道。
「關於這棟建築物。」她點點頭,表示自己能夠理解。
這棟建築物的確很不簡單,可惜不夠完善,不曉得是不是建築師本人多留一手,很多細節其實都可以做得更好。
然而她猜錯了他的來意。
「不。」他搖搖頭。
「不?」她一怔。
「是關於你的。」
聞言,她臉上充滿驚訝。「我?」她小心要自己別露出困惑迷惘的表情。
「精準一點來說,是你說話的語氣。」
她挑了一下眉頭,水眸圓睜瞥向他,「我說話的語氣?」這男人講話一定要分這麼多段,吊足別人的胃口嗎?
「喜歡這裡的設計嗎?」他話鋒一轉又問。
「還不錯。」她打出安全牌回答。
「你對這棟建物有何看法?」說這句話時,他語氣裡有著連自己都嗅得到的期待。
「很多看法。」她坦承,同時飛快瞄了他一眼。
「我喜歡很多看法。」瞿蒼弈炯亮的眸子緊緊鎖住她說。
燦蔓早已過了當害羞少女的年紀,但在他專注有力的眼神注視下,她仍感覺一股溫熱正不受控制地緩緩浮上她臉部。
好熱……這裡的空調是不是壞掉了?
「如果你是這棟建物的建築師,就不會這麼說。」她聳聳肩。
「怎麼說?」瞿蒼弈等著,洗耳恭聽。
他很好奇,一個不認識他的女人,會怎麼猜測他如何說話,甚至包括說什麼話跟不說什麼話。
「沒有人喜歡聽到批評。」燦蔓措詞謹慎的回答,因為他正一臉快要笑出來的樣子。
「喜歡進步的人就不會真的討厭批評,當然,除了見識淺薄的批評以外。」瞿蒼弈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定格道。
燦蔓困惑地看他一眼,不曉得這句話裡究竟有無挑釁意味,但探究了一番仍得不到答案,最後她決定先拋開這個問題。
「個人主觀看法也包括在內嗎?」她皺起眉。
「什麼?」他發現自己必須追著這個女人的思考模式和她說話,否則常會搞不清她話裡的意思。
「見識淺薄的批評。」
「哈,我們好像都太緊張了。」他頓覺莞爾,對她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我只想輕鬆地找個人討論一下現場的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