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聲,打破無聲的空間。頂上的燈指在十一這數字,長髮美女對她微微一笑,她亦回以一笑。
當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她的笑容漸漸消失,只覺得自己的心某一塊版圖似乎也隨之留在十一樓,再也拾不回來了。
她走進自己的住處,在寂靜斗室中呆坐。
陰影逐漸拉長,孤獨漸漸侵蝕,她不吃不喝坐了幾個鐘頭,突然張開雪亮的眼,自沙發跳了起來奔向她未完成的畫作前,提筆,全心全意投入其中,沒命的、不停的畫。
牆上的時鐘轉了一圈、一圈、又是一圈。四、五個小時過去,直到午夜,楚楚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
剛開始她並不瞭解那聲音代表的意義,而後才恍然大悟,那陌生的鳴聲原來是電鈴聲。
這麼晚會是誰?
她一路漫步到門口,漫不經心的理了理自己蓬鬆的亂髮,從小孔中窺去。見到外頭站立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地屏息,心卻卜通卜通的跳了起來。
她拉開大門。門外的東方驥一襲米色休閒衫與長褲,模樣好不輕鬆。他執起手中的馬克杯,帶著大大的笑容。
莫名的,楚楚的心又是一突。
「你忘啦?」他一手搭著門牆,看著她的表情帶著十足的男性魅力,那模樣好看得會令人心痛。
「什麼?」
「今晚左等右等沒見你上來報到,所以就下來突擊檢查。」
「我不能每晚都霸佔你的時間,你一定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間做些私事吧?」
他抬起一道眉。「譬如說?」
譬如說陪你那嬌艷可人的女友啊。楚楚在心底說道,嘴上沒答腔。
「我們是要一直杵在門口,還是你要請我進去坐一坐?」他問道。
這時楚楚一邊退開,一邊暗罵自己蠢,她手足無措的樣子一定有夠愚笨。
「彆扭的小孩。」進入客廳時,他不忘輕輕打了一下她的頭。
她摸摸頭,看著他不避嫌的登堂入室,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楚楚的世界,帶著銳利的眼梭巡著一切。
這頂樓的隔間不同於樓下,四十多坪的空間比起樓下是侷促得多,但是對一個單身女性也算是綽綽有餘。
「你一個人住?」
「嗯,這本來是我遠親的房子,他們舉家移民加拿大,房子一時沒脫手,這段時間就讓我住了進來,順便幫忙看房子。」
他的眼掃過屋子裡幾件簡單的傢俱,視線落到角落堆著的那些大小尺寸不一的畫,她也不撿拾,就任它們自行堆疊一地。
「我可以看嗎?」他指著那堆畫。
她猶豫著。那些畫在某種程度上是她生命的展現,讓他檢閱就像是對他敞開了自己,感覺到赤裸裸的脆弱和無助。「……好吧。」
他帶著無比的慎重,仔細地觀賞著她的每一幅作品。
在這些畫作裡,他感覺到一個貪婪的、渴求的靈魂,極力睜著一雙大眼,張開耳朵,貪婪地吸取所見所聞,回到斗室,還原成一位畫家的本質,畫布一攤,將所聽所見所聞還原並調和以夢的顏色,提筆,以畫筆彩繪出充滿個人風格的作品,呈現一幅幅鮮明且充滿生命力的作品。
他,被震撼了。
「楚楚,」他緩緩放下最後一幅畫。「你總是帶給我不斷的驚喜,一次又一次的。」他有了藏私的念頭,想要搜集這些盡作,讓它們只成為他一個人的珍藏。
直覺帶領他走到畫架前,那上頭是楚楚今晚剛完成的作品。
「這一幅畫還未完成,不要看……」她連忙移動身子,想擋住他的視線,私心並不想讓他看見這幅水墨尚未全干的作品。
但太遲了。
簡單的說,那是一幅抽像畫。怒潑的黑與灰、深藍與暗紅。畫裡透露的儘是掙脫不出的絕望和冰冷,這幅畫和先前所見的那些畫風迥異。
東方驥就這麼瞪著那一幅作品,好久好久。
最後,他抬起頭,眼中是問號。
「你,為何而心痛?」畫裡透露出的情緒也奇異的牽動他的。
他竟然讀出她的心事啊──
楚楚瞪大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欺身向她。「告訴我。這和你今晚缺席的原因必定有關係。」
「這和你無關。」她連連倒退,不經思索衝口而出。
這更是欲蓋彌彰了。
「你在害怕,楚楚。」他的表情沒有怒,只有諒解。「你難道不知道這世界上我最不可能傷害的就是你啊,告訴我。」
楚楚聞言刷白了臉,她不由自主的闔上了眼。
為何他要對她這般溫柔?而這樣的女兒家心事又要她如何啟齒?
但是扭捏一向不是她的作風,她寧可表明,即使受到恥笑、遭到拒絕,也總比一個人藏著心事,悶悶不樂的暗傷來得好。
她再次睜開眼睛時,臉上帶著慷慨赴義的表情。
「我想,我喜歡上你了。」
他先是雙眼大睜,一臉驚詫,而後是了悟的表情,最後所有的表情沉斂,一臉沉靜的表情波瀾不興,宛如深不見深度的海洋。
「啊。」
「啊?這是什麼意思?」楚楚被他這種神秘莫測的表情弄得坐立不安。
「這感覺我一點都不陌生。」他慢條斯理、氣定神閒的態度教人氣得牙癢癢的。
沉默了片刻,他歎了口長長的氣。「因為我已經困在這種感覺裡面,很久、很久了。」
他微微地笑,一手托起她的下巴。「從被你撞上的那一刻,我的心就給你這麼撞得一突而淪陷了。」他口氣笑謔中帶著認真。
她先是一愣,而後是滿臉喜悅,她漾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你是說……你喜歡我?」
東方驥點頭。
她仰首貼近他的臉,看進他的雙眼,探索著他的真心。「不是開玩笑?沒有騙我?」她心中的開心簡直無法以筆墨形容。而後她卻又皺起眉。「然後呢?」
「然後?」
「兩個互相喜歡的人該怎樣表達?要做什麼?」
東方驥微笑。他早過了談情說愛的青澀年紀,卻忘了她還是個中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