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坐在書案後的皇上卻沒有半分不適,儘管皇后與太子已經受到了懲罰,可他身體裡的餘毒依舊在搗亂,讓他變得畏寒至極。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就因為他一句酒後氣話——「太子頑劣,許是不合適承繼江山」,就惹來這場背叛,搭上了他最忠誠的兄弟加護衛。
原本他想把公主下嫁給道陽當作補償,沒想到道陽卻是長跪,只願求娶一個待他們一家有恩的邊關小鎮女子。
邊關呈送的密報上,女子的孝心讓他動容,於是應了下來。
如今隔一段時間,偶爾聽聽關於陽關郡主的消息,成了他不多的放鬆時刻。這個他隨口封的郡主當真是個有趣的,出嫁不帶嫁妝,只拿了一張麵食方子,如今已把麵館開得比他的密探堂口還多,而且間間生意興隆,簡直是日進斗金,再沒人能說她是空手進門。
以至於京城如今流行在閨女出嫁的時候都帶一張方子,或者吃食,或者釀酒,或者一種繡法,倒是成了一種習俗。
這個郡主有點兒意思……
「聽說禮部那邊沒給郡主嫁妝?」
伺候在一邊的太監是皇帝身邊最忠心的一個,即便先前皇帝昏迷不醒,人人都去巴結皇后太子,他也是不離不棄,甚至冒險讓沈老爺子給皇上診治,可以說,皇上如今還能喘氣,這老太監佔了一半的功勞。
也因為如此,他說話便少了一些忌諱,直接道:「聽說禮部侍郎同安寧長公主駙馬交好,許是聽了些什麼吧。」
皇帝冷哼,眼底閃過一抹不屑。安寧長公主同他不是一母同胞,不過仗著先皇寵愛,獲得的封地極為富庶,平日行事也張狂,先前外甥女看中道陽,在他的默許之下,兩家訂親,沒想到道陽出事後,武義侯被殺,長公主府居然第一個去退親,讓人心寒又不齒。
如今他重新掌權,道家翻身,他的公主大姊怕是後悔了吧?
不過,她如何後悔都無所謂,但把手伸到朝堂上,實在不該啊……
「既然禮部侍郎同長公主駙馬交好,就調他去公主府當個長史吧。」
帝王之怒,可以血流成河,也可以殺人不見血。
三品禮部侍郎突然變成個公主府長史,想想這落差,簡直是摔得粉身碎骨了。
老太監心裡感慨,嘴裡卻是趕緊應了。
窗外初夏風光正好,太陽還沒有那麼毒辣,暖洋洋地照射著御花圔,有鳥雀在樹枝跳躍,很是歡皇帝突然興起了出去走動的想法,「走吧,去武義侯府走走。」
「啊?」老太監有些吃驚。
皇帝見狀笑道:「陽關郡主不是要請朕吃飯嗎?擇日不如撞日,走吧。」
臨近月底,這兩日也是楚秋雨最忙碌的日子,不只是侯府的帳目要核算,就是各處麵館的賬冊也送來了。
蓮生也被她抓了來幫忙,一起核對賬冊。
蓮生的教養嬤嬤有些來頭,是道陽從宮裡請回來的,倒不是道陽覺得嬌妻教導不了妹妹,實在是京城這裡的高門大戶都有這樣的規矩,若是沒有教養嬤嬤教導的閨秀,說親的時候就會受到阻礙。
楚秋雨待這個教養嬤嬤很客氣,吃喝穿戴都不曾怠慢,但若是她覺得哪裡不對,也不會沉默,比如這個時候。
「蓮生,不要覺得整理賬冊、撥打算盤是什麼骯髒之事,人活在世,要吃喝穿戴就離不開銀子,而如何憑借自己的本事賺到銀子也是一門學問,所謂技多不壓身,沒人能跑到多少年後去看,若是一直富貴,衣食不愁自然是好,但萬一遇到了難事,自己會賺銀子,總能一家人吃飽喝足不是?再說了,哪個大戶人家的主母當家理事不需要整理賬冊數銀子啊?」
「嫂子說得對,以後多教我查帳理財,至少我能數得清自己的嫁妝有多少啊。」蓮生笑嘻嘻應聲,白嫩的小手把算盤撥得劈啪有聲。
那管教嬤嬤氣得乾瞪眼,想了想就借口身體不好,回去歇著了。
楚秋雨與蓮生同時伸手對擊一下,蓮生歡喜得眼睛都瞇在一起了。
楚秋雨點點她的腦門兒,「我這般護著你,可不是讓你跟嬤嬤對著干吵架啊!不過,這些人的話好的可以聽一聽,若是你覺得不適合或者不喜歡,可以不聽。她們雖然名為教導嬤嬤,只是教授規矩,為人處世的道理不見得是對的,懂嗎?」
「懂。」蓮生笑嘻嘻應著,「嬤嬤要敬著,規矩禮儀要學著,但是其餘的我才不聽她的。」
「聰明的丫頭,方纔我讓廚房的人包鉸子了,中午你大哥說要回來,咱們吃鉸子!」
「好啊、好啊!」
「以後別偷懶,廚房活兒還得再學起來。技多不壓身,自己想吃的時候方便做不說,將來出嫁後也多個孝順老人的法子。」
「哎呀,我知道了,嫂子,你真是比我娘還嘮叨。」
姑嫂兩個正是說笑的熱鬧,突然有丫鬟來報——
「夫人,陳家老夫人同兩位舅爺來了。」
楚秋雨與蓮生對視一眼,都是皺了眉頭。
當日道家突然生出變故,老侯爺被砍了頭,侯爺夫人帶著子女發配邊關,外人不幫忙就算了,陳家做為侯爺夫人的娘家居然也是不聞不問,甚至還扯了個借口躲出京城,一副生怕受連累的模樣,讓人心寒至極。
後來道家重新崛起,陳家估計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如今厚著臉皮上門,恐怕還是有所圖謀吧「來人,把他們攆出去,我們道家沒有這門親戚。」
蓮生想起母親死得淒慘就心裡恨意濃重,若不是外祖家見死不救,母親實在傷心失望大病不起,也不會死在半路。若是外祖家稍稍使些銀錢,娘一路少受些苦,也能堅持到如今,重新過上好日子,有嫂子孝順,有她跟大哥在身邊,娘該有多享福啊。
楚秋雨也是清楚那些舊事,但陳家怎麼說都是老侯爺夫人的娘家,被攆出府門,他們加油添醋地說出去,人家怕是都要以為侯府如何不通情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