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下回覆鍵,盯著空白的輸入框,突然遲疑了。看不見她的表情、也聽不見她的聲音,他如何能說服自己相信她現在真的很OK?
——她為什麼哭著走了?
是啊,他也很想問她,為什麼在他面前逞強?是因為她早已經看出了脆弱的人其實是他嗎?
他不是沒見過她的淚水,在她獲救的那一剎那,她崩潰過,大哭過,但這回他卻是那個讓她哭泣的元兇,那是保護者與肇事者之間的差異。
啊啊,原來如此,原來這才是令他不知所措的真相。
他這個人想必是當慣了保護者,所以,他還沒學會成為肇事者時該如何去彌補與懺悔。
思緒至此,他露出了一抹苦笑,輸入了幾個字,然後按下了送出鍵。
方便接電話嗎?
沒一下子,訊息傳來:可以,我到一樓去,等我三十秒。
三十秒,他逐秒倒數,覺得漫長得詭異,然後,他撥出了她的號碼,彼端幾乎是瞬間接起。
「喂?」
在聽見她聲音的瞬間,孫時郁胸口像是被人填滿,一口氣梗在喉間,差點兒說不出話來。
「咳……是我。」
她笑了出聲,「廢話,不然還會是誰?」
真奇妙,明明如此想念,連上線了卻是一個字也擠不出口,只是心裡一陣悸動。
「怎麼了?你睡不著嗎?」她問。
「我想見你。」突然一句話就這麼不經思考的從他嘴裡溜出。
回應他的是如銀鈴般的輕笑聲。「你說現在嗎?」
他當然明白這是任性的要求,她還得在家裡看顧他兒子,「你可以當作沒聽見,我知道你還得——」
「可以唷。」
「……什麼?」
「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去醫院讓你盯著看。」
「難道你想扛著小翔過來?」明明要她多休息,豈能讓她這麼折騰,他搖搖頭,道:「不行,別鬧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雖然我知道你是睡白天的,但我覺得——」
「你好煩。」
「……」居然嫌他煩。
「等我一下。」
沒等他回應,夏光樺斷了電話。
他錯愕地盯著手機,現在又是什麼狀況?須臾,簡訊提示音響起,他點開畫面,那是另一張照片,照片裡是自己那熟睡的兒子,身邊卻躺了一個熟睡的陌生女子。
他怔愣了幾秒,回訊道:這是誰?
是我妹,我昨天打電話叫她上來幫我照顧一下小翔。所以我現在可以過去了嗎?孫先生。
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在心中天人交戰,正當他皺著眉頭在糾結的時候,
簡訊音又響了。
你這優柔寡斷的男人,不等你回答了,我準備出門。
孫時郁傻住。一下嫌他煩、一下說他優柔寡斷,他的尊嚴還剩下多少?不甘接受這樣的指控,他反駁了。
我哪時優柔寡斷了?
她卻不再回傳任何的訊息,而是在半個小時之後,直接出現在他的病房裡。
第11章(1)
夏光樺穿著一件寬鬆的襯衫,及膝的針織裙,流蘇靴,長大衣,頸上繫著一條深色的絲巾。
明明是很一般的穿著,可孫時郁卻覺得眼前的女人遠比平時還要來得嬌媚惹眼,是因為她臉上那抹若有似無的羞赧?還是因為他從來沒在這種危險又容易犯罪的時段見過她?
「我還沒做過這種事。」她站在門邊,顯得有些尷尬。
他回神,「哪種事?」「半夜跑出來見男人。」
他露出微笑,向她勾了勾手。她走到床邊,他伸手輕扯她頸上的絲巾,將她拉下,仰首就是一記綿長的深吻。
她唇齒間的氣息太甜美,讓他無法克制自己的生理反應,等放開了她的唇,他懊惱的說:「我不該讓你過來的。」
「為什麼?」
她是真不知道還是裝蒜?「你讓我現在就想一次付清。」聞言,她睨了他一眼,輕哼了聲,「你少亂來,我不想害你變成重傷,萬一傷口又裂開了,你要怎麼對醫師解釋?」
說的好像有道理。「好吧,那只好委屈你,讓我再拖欠個幾天。」「啐,就出一張嘴。」「是你不讓我出力的。」
「在想什麼呀!」她皺了眉,不可置信地睇著他,「就不怕有人會突然跑進來嗎?」
「這時間沒人會突然跑進來的。」他有十足的把握。「總會有護士進來量體溫什麼的吧?」
「護士凌晨四點才會出現。」「你為什麼這麼清楚?」「因為我在這間醫院住過五次了。」
又來了,她又露出了那個表情,彷彿「受傷」與「死亡」已經被畫上了等號。他靜了一會兒,然後挪動身子,空出一半的床位。「上來,陪我躺。」
「欸?」
「你陪我兒子睡了那麼久了,總該陪我睡一次,不然我會忌妒。」
她笑了出來,「什麼呀,你居然吃兒子的醋?」
「我是認真的。」
「可是跟你擠一張床,會不會讓你的傷口又……」
「小傷而已,不礙事。」
拗不過他,夏光樺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聽了他的話,脫鞋爬上床,在他的身邊躺下。
她背對著他側臥,孫時郁則從她身後將她擁入懷中。
「這樣好多了。」他的鼻腔裡儘是她的氣息。
這真是美麗的折磨。他突然驚覺,這樣根本是自討苦吃,如此甜蜜的誘惑,要他怎麼能睡好?
「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抱枕。」她低喃。
「抱枕不會讓我出現生理反應。」
她耳根一熱,隱約感覺到他的堅挺抵著她的臀,令她不知所措,整個人緊繃著神經。
他察覺了,苦笑了聲。
「安心的睡吧,」他親吻了一下她的耳朵,「再怎麼飢渴,我都不會趁你睡著的時候下手。」
她輕揚唇角,即使他看不見,「嗯,我知道。」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你睡著了嗎?」「哪那麼快。」
「問你哦……」
「嗯?」
「你為什麼想當警察?只是因為爸爸是刑警嗎?」
他思忖了下,道:「我也不太清楚。有時候你就是知道你適合做什麼,而且可以做得比別人更認真、更投入,或許它不會是一個很理想的工作,但你就是離不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