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曉陽低頭,攪著湯麵,又氣又傷心。王仕英為了靜遠拋下她,徐媽媽偏在這時候跑來問她徐靜遠的事。
大家關心徐靜遠,而章曉陽,你的感受誰在乎?!
章曉陽凜著臉,緘默著,壓抑不斷上升的火氣跟滿腹的委屈。
徐媽媽以為她顧忌靜遠,不肯說,遂安撫著。「沒關係,你跟徐媽媽講。我不會跟靜遠說。我只是想知道那個人,人品好嗎?對靜遠好嗎?我不希望靜遠受傷,如果沒有比王仕英好,那還不如——」
「那個男人不是她男朋友。」
「那為什麼睡她房間?」
「徐媽媽怎麼不自己問靜遠?」
「唉,你知道靜遠因為她哥哥的事,對我跟她爸很不諒解。我怕問了她生氣,又怕她會尷尬——」
「她沒那麼容易尷尬。徐媽媽,那個人是她的炮友。伯母知道什麼是炮友吧?就是大家有需要時,約出來上床——」
「章曉陽。」徐媽媽臉色一沈。「別亂講,我們靜遠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
「伯母又知道了?」
徐媽媽震驚,不懂章曉陽為何語氣憤慨。「我……我瞭解我女兒。」
「是嗎?請問去年甄宜忌日那天,你知道你女兒徐靜遠在哪兒、在做什麼嗎?她拿著刀跟蹤鄭博銳,差點就動手殺了他……今年,她跟我說,如果十月法院開庭,又減輕鄭博銳的刑期,她還要去殺他,她要自己討公道。」
「不可能……她會殺人?」
「她會,她什麼都做得出來,她一直有搜集鄭博銳的日常作息跟固定出沒的地方,她要報仇。要不是去年沒成功,你現在就要去監獄給徐靜遠探監了。」
「這麼嚴重的事,你怎麼沒跟我說!」徐媽媽脹紅面孔,氣炸了。
「她不准我說。徐媽媽還想聽什麼?還要我說更多嗎?伯母不知道吧?那個男人是她的房客,她租房子租到床上去了。她就是這種女人。」
章曉陽扔下湯匙,瞪著伯母。
「所以不要再撮合王仕英跟靜遠,你女兒經過那件事已經瘋了,她不正常了,王仕英和她在一起只會不幸!她一個人可憐就算了,為什麼要拉別人下水?王仕英夠衰了,為了她受過多少壓力?至於那個被當炮友利用的男人也是受害者。我不得不公道說一句,你女兒不是什麼好人,從以前當她助理,我就討厭她,她爛透了——」
「章曉陽,你說這話,對得起靜遠嗎?是誰一路帶著你,讓你成為設計師?是誰幫你寫介紹信,讓你到現在的公司工作?是我女兒,更不要說以前你們熬夜工作,你住我家吃我們的用我們的,我把你當女兒疼,你怎麼能這樣說靜遠?!」
「就算她對我好過,這幾年她落魄了,我一直去關心她,看她臉色也看夠了!」章曉陽怒吼。
徐媽媽罵回去。「你最清楚靜遠受的打擊,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竟然還講這種惡毒的話。」徐媽媽哭了,替女兒不值。
「我女兒太可憐了,連最好的朋友都這樣對她,她有多苦啊。」
煩死了!章曉陽站起,豁出去地喊。「拜託伯母不要再來煩我,我受夠幫你們,不想再跟你們有任何關係,我已經夠煩了!」
章曉陽說完,走了。
講那些惡毒話,她自己也心驚膽戰直發抖,但她實在氣瘋了。是,是曾經受過徐靜遠的恩情與照顧,但那些都彌補不了王仕英拋棄她的痛。理智上覺得不該怪徐靜遠,但感情上就是嫉妒跟憤怒。她太矛盾太掙扎,失去控制,發洩般地說狠話。
徐媽媽在小吃店怔坐著,好久,才有力氣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家的,一路太陽大,她頭昏,心悸,腳發抖。她搭錯公車,下錯站。走錯巷弄,一路慌。好不容易到家了,一進房,見老公坐在床頭,悶著喝酒抽煙。
她氣得衝過去,抓酒瓶,砸地上,衝著他咆叫。「喝夠了沒?你喝夠了沒?!」
「幹什麼你!」徐爸震驚,看老伴臉色脹紅,渾身發抖。
「怎麼了?」
「是不是死了一個女兒不夠,還想再死一個?」
「你發什麼神經?靜遠怎麼會死?!」
「她——」她想殺人。徐媽想說,又憋住了。不,不能說,這不是他們勸她就有用的,弄不好,老公激動起來,事情只會鬧得更糟。
怎麼辦?靜遠糊塗了,怎麼辦啊?
徐媽跌坐在地,忽然崩潰大哭,槌著地。「我的甄宜,我苦命的甄宜啊,死得好慘,媽太沒用了,沒用啊!」她失控痛哭,嚇傻徐爸了。
「到底什麼事你快說清楚啊!」
「我不管啦,我就是沒用,跟你一樣都是沒用的爸媽,我們不配養孩子,你說我們為靜遠跟甄宜做過什麼?你只會在乎你那個混蛋——」
「X!那個混蛋不是你的?!」
「所以說我們沒用,我們混蛋!我們乾脆一起去死,拉那個不肖子一起死,他開什麼咖啡館,他還開什麼,不開了,我們大家一起死!」
徐媽衝出房,徐爸拽她回來,攬著她去床上躺著。
「你冷靜,你不要這樣。」
她又哭又叫,歇斯底里。「我可憐的靜遠,她是多苦才會這樣,是我害了她,逼她幫著賺錢幫家裡,要她幫著養妹妹,我虧欠她太多,都是我——」
徐爸好不容易哄得老婆甘願躺下,她哭到全身乏了,才迷迷糊糊睡去。
徐爸到房外,給徐靜遠打電話。
「你做了什麼好事?你媽瘋了,又哭又叫,嚷著要跟你哥去死,你說了什麼話刺激她?」
徐靜遠一下班,就回家探望媽媽。媽媽躺在床上,滿頭白髮,一臉滄桑,臉面泛油光,眼皮浮腫。一雙老手,皮膚儘是黑斑與皺紋。在微弱的黃燈光下,徐靜遠心痛地感覺到,媽媽是真的老了。
「我沒事。」徐媽有氣無力地看著她。
「爸說你不吃晚飯,一直哭,喊著要跟哥去死,怎麼了?」
徐媽歎息,握住她的手。「靜遠啊,媽以前跟你爸老是忙著賺錢,家裡困難,媽每天都很操煩。可是……你最懂事又最堅強,所以媽把甄宜都推給你照顧,每天只想著要怎麼對付那個老是闖禍的不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