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個巴不得馬上把她拖進禮堂的人去了美國,要兩個星期才會回來。
十四天,是他縮節一切行程,最後歸納出來的時間。
他非走不可,尹的奪命連環Call直逼姦臣秦檜的十二道金牌,美術書法展開幕在即,多少名門貴婦,多少收藏家等著要見他,他這主人要不現身,就沒戲唱了。
美國有尹坐鎮,她幫不上忙,去了,也搞不好只會幫倒忙,她選擇乖乖的在家和黑珍珠作伴,等英曇回來。
她照常打掃工作室,照常上語文課,照常帶黑珍珠去溜躂,陪它玩,照常接電話。
文藝圈很小,英曇現身台北的消息早就傳遍,只是他很少見人,因為一貫的低調,許多人對他的面貌不熟悉,但身為接線生的她還是會常接到同行的藝術家、監賞家,或是畫廊、有影響力的藝文學者、名流的電話。
這些人無非要約吃飯,請他參加宴會、展覽,也有不少不知道從哪打聽來的消息,得知英曇還單身,竟要給他介紹女朋友……換言之,也就是相親。
她常常覺得,現在的傳媒真的無孔不入,其實應該說台灣太小,名人沒有隱私權,不過這也算有得有失吧。
她把這些都詳細記載在簿子裡,等英曇回來,讓他自己去決定要見誰,不見誰,吃不吃相親飯……
這些天裡,兩人每天固定一通越洋電話,她這邊是晚上,他那邊是清晨,常常一個人打著剛醒來的哈欠,一個睡眼朦朧,但是只要話匣子打開,就有說不完的話,也許也沒聊什麼特別的,就只是「你吃飯了嗎」又或者「你在做什麼」。也總會有一個人把自己今天碰到什麼人,遇到什麼事,鉅細靡遺的說給對方聽,有時候說到沒話了,管萌萌會說「掛電話吧」,英曇卻不想放過她,「要不你唱歌給我聽」。
這一來一往,經常就是好幾個小時。
但是,英曇最常在電話裡叨念的是「我好後悔沒把你帶來,我好久沒甜品吃了」,他想極了她。
這傢伙!念念不忘的就這個!
「你一定要等我回家。」
「一定。」
這兩句也是他們在電話裡一定會說的。
管萌萌有時候想著想著,她和英曇要結婚了,還是覺得不實在。對她來說,人生的起伏高低,都沒有草稿可以打的。
他還說等他回來,要去向管爸管媽提親,只要兩老答應,他會給她一個永生難忘的婚禮。
婚禮她不希奇,但是想到能和英曇廝守一起,在幸福藍圖裡,有他、有她,這樣就足夠了。
自從英曇去了美國,管萌萌每天都會在自己的行事歷畫一條槓,劃著劃著,橫槓越來越多,她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他就快回國了。
這天,她接到管璇電話。
幾句話後,本來帶笑的臉不見了,「……我知道了,我搭最快的車回去,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在哪裡……」
掛掉電話,她沉著臉,什麼都沒收拾,抓起包包,倒了飼料,踏出門,在門口喊來正在院子裡翻著肚皮曬太陽的黑珍珠,摩挲它的大頭顱,「我要出去,你好好看家知道嗎?」
「汪!」
管萌萌很快的離開,叫了計程車,直奔火車站。
管爸摔傷了。
因為從高處跌下去的那個剎那頭部先著地,所以送到醫院的時候,人是昏迷的。
管萌萌趕到醫院的時候,只見管媽、管璇和好幾個紙寮的老師傅都在候診室外,每個人都是憂心忡忡。
「媽,管璇……情況怎樣?醫生怎麼說?嚴重嗎?要不要緊?」她還來不及喘口氣,就連珠炮的抓著管璇問。
「初步診斷,醫生說有些皮外傷和骨折,現在正在做進一步的檢查。」
「吉人自有天相,爸不會有事的。」她反過來安慰弟弟,一開始就表現了身為長姊的堅強。
看見管萌萌出現,不知道為什麼管璇一顆吊在半空的心就好像有了著落,漸漸歸位了。
他想起當年家裡瀕臨破產時的狀況,那時候的管萌萌也是這樣,即使兵荒馬亂,爸媽都沒有了主意,她也只是堅強的說:「只要我們齊心合力,一定能度過難關的。」
「是啊。」不管是樂觀還是自我安慰,總比一開始就哭哭啼啼的好。他也相信老爸不會有問題的。
「你讓師傅們回去吧,叫他們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她對著那幾個熟面孔的老師傅點了點頭,吩咐管璇。
他點頭,很快照她的話去做,管萌萌這才走到管媽身邊坐下,「媽。」
管媽紅著眼圈,腫著眼皮,看她的樣子是已經狠狠的哭了一場了。
這也難怪,父母的感情一向很好,做了一輩子夫妻,突然發生這種事,怎麼可能不憂傷擔心。
她圈住管媽的肩膀,只是這樣抱著母親,什麼都沒說。
「萌萌……你爸……」管媽又哽咽了。
「媽,你哭成這樣,等一下老爸醒來你這些眼淚可就白流了。」
「你這孩子……」
他們等了又等,總算等到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管爸人清醒了,頭顱有部分瘀血,但不影響腦部運作,所以還不到動刀的情況,讓瘀血自己慢慢吸收就好了,但畢竟是有點年紀了,禁不起摔,除了小腿骨折,其他骨骼也都有裂痕,至少要臥床休息兩個月。
聽見這消息,三個人總算放下一直懸掛的心。
管爸住院期間,管璇得顧著紙寮走不開,所以三個人協商,他負責晚上的看護,白天則是由管萌萌和管媽輪著來。
說是輪著來,管萌萌也不忍心管媽在醫院和家裡來回奔波,她很自然的擔負起了大部分的照料工作。
照顧病人事情多又雜,偶爾偷空就想打盹,這忙來忙去,有時候會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這天,替管爸擦過手腳,管萌萌昏沉沉的趴在床沿就睡著了,朦朧中,覺得病房裡捲進了一陣風,感覺有人瞪著她看,然後就覺得身體一暖,好像有人在她身上蓋了衣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