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家裡,她做的手工包屬於不入流的東西,可因為興趣,她只能用少得可憐的時間偷偷躲起來做。
孫淼淼兩手一攤,往地板倒去,晚宴包脫手滑了出去。
她躺著,手腳維持大字形狀。
房間裡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剛掛上去的一片蕾絲窗簾正輕輕被風吹得的搖蕩著,日照趁隙挾帶著看不見的光塵鑽來鑽去,她被包圍在暖洋洋的氛圍裡,這麼放鬆的她,以前完全無法想像。
她可以一直這麼過下去吧?
算一算,她搬來新公寓都十天了,至今還像在夢中。
搬進來的同時,因為忙著熟悉附近環境和找工作,用不上的行李也就一直放著,而這樣的散漫態度,在以前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這間公寓是她新生活的開始。
她已經二十七歲,不年輕了,這時候才要開始一段新的人生,會不會太晚?
不會!
每當疑惑不確定的時候,孫淼淼就會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她可以的,而且只要能開始都不算晚。
自從獨立之後,她自己找房子、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採買、一個人搭車、一個人過活,想不到她一個人可以做這麼多事,一個人,她真的不介意一個人。
離開鳥籠在外面飛翔,才知道天空好美,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呃,其實把以前棲身的地方稱作鳥籠,好像也太沒良心了。
只是現在,放在眼前的是她想怎麼過就可以怎麼過的人生,一大把用都用不完的時間,什麼事情自己拿主意就好,這麼多天過去,她確定自己就算一個人過到天荒地老都不會有問題了。
正神遊著,從搬進來後一直沒響過的門鈴居然啾啾啾的響了起來。她在這裡沒有認識半個人,會是誰來找她?房東嗎?
孫淼淼翻身跳起來,幾個大步,不忘回頭抓起剛剛摘下來放在長櫃上的眼鏡,她眼睛不好,近視加散光,要見人,一定要把眼鏡戴上,要不然只能看見一片迷霧。
她邊推開門邊說:「任何推銷的產品我們都不要。」她沒忘記還有一種人會不請自來。
但站在門外的男人高大英俊,合身的西裝襯托出他矯健完美的軀體和長腿線條,只是隨意的動作,在別人眼中看來卻像個耀眼的發光體,光彩奪目,讓人自慚形穢。
納蘭燎火聞言,表情一愣,「我哪里長得像推銷員?」他摸摸臉。
她剛剛未戴上眼鏡的匆促間一眼,一雙不染雜質的純黑眼瞳不意的撞進他心裡,他覺得自己一定眼花了。
看看現在她戴上眼鏡的臉,納蘭燎火心裡有那麼一秒覺得扼腕,他是在扼腕什麼?他身邊的情人隨便抓就一大把,他太清楚自己看到漂亮女人,身體會發出什麼電流波,他分辨得出來那是情慾作祟或是好感度。
而她,他決定把剛剛的失常當成陽光折射下的錯覺,也就是眼花。
他的確不像推銷員,但是推銷員臉上也不會寫字。
孫淼淼承認自己不太會認人的臉,對她來說除非天天碰面,要不然她通常是見過即忘,長得再帥、再英俊也沒用,她原先住的那個家裡,一個個都是俊男美女,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相貌平凡些,她還比較容易記住。
「你哪位?」
「你說呢?」
她蹙眉,無聊,關門。
關門的手才有動作,一條長腿立即擋在鐵門旁,強壯的手臂也拉住她。
被他抓住手的孫淼淼因為這猛烈的力道,身子不由得往他面前一貼,臉也貼上俯下臉的他,兩人的鼻尖差一點點就碰上了。
他突然發現,她很好聞。不是香水味,而是一種天然女性的體味,不加任何人工香料,他的鼻翼不由自主的翕動著,愈聞愈覺得好聞。
藉著那幾公分的距離,納蘭燎火趁機看清楚她眼鏡下小巧的臉蛋,秀氣而細緻的眉毛,淺淺紅潤的唇瓣,臉頰粉嫩。
這是一張素顏,雖沒有人工色彩在上頭,但那美感卻像開在花架上的薔薇花般吸引人。
突地輕甩頭,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納蘭燎火從眼前的「美景」回過神來。
孫淼淼一下子沒有意會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卻因為良好的家教,硬生生的壓下已到喉嚨的尖叫。
她身邊沒有人會這麼粗魯的拉扯別人。
她推了一下微微滑下鼻樑的眼鏡,對上一張扭曲的俊臉,他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間迸出來似的——
「孫淼淼小姐,你無故曠職,影響沃荷工作室的流程作業,你是不打算要這份工作了嗎?」
真是天大的笑話!老闆來求員工回去上班,讓他低聲下氣的,還是個他沒什麼印象的新進人員。
他的腦袋沒壞,他是被工作室裡兩個揚言要集體罷工的哼哈天兵給逼的。
他這老闆最好是做得那麼沒有尊嚴,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員工浪費腦細胞,花在找她的那些時間,他都可以去做更多他喜歡做的事情。
他本來也不想管兩個資深員工把她說得多好用又多好用,失去了很可惜,無奈的是那兩人背著他和老太爺「偷來暗去」,時不時把他的行蹤「全都露」,根本是爺爺派來的眼線,要是他們兩個也出走,不用說,他回家肯定會被爺爺洗臉,洗得青筍筍,洗得他只想去跳黃埔江。
說真的,要不是礙於這層會要人命的關係,他才不管眼前的女人有多好用咧!
孫淼淼抽出胳臂,這男人的手勁很大,而且他這一說,她也認出來他是誰了。Warhol「沃荷手感」,那間她解決一堆爛攤子的工作室,但義務?他們在說的是同一國的語言嗎?
「這中間有誤會,請聽我說……」她邊說邊往後退兩步,她不喜歡跟人靠那麼近的距離,他會找上門、知道她住的地方,應該是填履歷時她曾留下地址。
「誤會在哪?」納蘭燎火趁機踏進屋內。「你有與Warhol共存亡的義務,不要說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