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事要出門,先掛了。」不願自己灰暗的情緒造成她的壓力,他只能選擇避開。
「等一下,季海……」他掛電話了,留給她斷線的嘟嘟聲。
她呆著、僵著,緊握話筒的手因惱怒而顫抖。
這算什麼啊?用那麼難過的語氣,攪得她心情一團糟,然後不由分說的掛了電話,他是存心讓她擔心內疚到失眠嗎?王素玲那兒又該怎麼處理?而她自己,難過得只想大哭一場,卻得打起精神苦思對策,她拿什麼打起精神?拿對不起朋友的鬱悶感,還是想愛卻不敢愛的心酸感?
她怒扔電話,大叫:「啊——隨便你們啦!我不管了!」她抓過抱枕,用力把臉埋進去。
熊沂蓓真希望能躲到無人島上,希望週一永遠不要來,希望稿子可以延三個月再交,就可以暫時逃避王素玲。
但事與願違,隔天星期二早,王素玲就發了電子信件給她。
「十二點,『摩斯漢堡』見,一起吃午餐。我順便把讀者的信拿給你。」
也許素玲已經振作起來了,熊沂蓓自我安慰的想。瞧這封信的語氣和平時沒兩樣,只是少了愛用的笑臉符號,肯定是忘記打了,不是故意製造冷酷的氣氛嚇她。素玲可是出版社出名的「鐵人」責編,哪會為了被男人拒絕這種區區小事而倒下?
她不敢遲到,按照郵件寫的時間,準時來到王素玲最喜歡的快餐店。
王素玲晚了五分鐘才到,將隨身包包和兩個紙袋隨便往座位一拋,坐在熊沂蓓對面,從香噴噴的薯條和米漢堡上方,陰晴不定的睨著她。
熊沂蓓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乖乖坐著給她瞧,兩個女人過了一分鐘都沒說話,這種沉默給人的壓力太大了,熊沂蓓不得不硬起頭皮,主動找開場白。
「素玲,你今天好漂亮喔。」她奮力擠出諂媚的笑臉,好友的氣色的確不壞,昨天的事似乎沒讓她太難過,就是眼神有點可怕,冷得讓她打哆嗦。
「是嗎?我倒覺得,昨天的我打扮得比較美。」
這話好像隱隱帶刺,熊沂蓓不敢接口,只能傻笑,眼睜睜看王素玲板著臉,將兩個牛皮紙袋遞給她。
「這裡邊是退回的信,我知道你回信給讀者時,會寫出版社的地址,要是信寄不到,會退到出版社,但這次退得有點多。」
王素玲指尖又點了點另一個厚厚的紙袋,看得出內容物很豐富。「這些是最近收到的來信,有三十多封,主編說你打破紀錄了,社內從沒有一位作者在短時間內收到這麼多信。」
「噢……」要是在平日,熊沂蓓可能已經爬到桌上手舞足蹈了,現在卻沒什麼雀躍的心情。
她打開退信那袋數了數,竟有十七封,她先前寄出十八封回信,這不就等於幾乎全部退回?台灣郵政的效率很好,信件幾乎不會寄丟寄錯。而且她都有貼郵票,地址也再三核對過,這是怎麼回事?
王素玲不動聲色的咬著薯條,默默觀察熊沂蓓,看她大惑不解的翻看退回的信,她問:「昨晚你稿子寫了多少?」
「……一點點而已。」她鬱悶得哭了幾回,晚餐沒吃,稿子也沒動。
「因為太傷心,寫不下去嗎?」王素玲皺眉瞧著她明顯腫起的眼皮。「你回家以後哭了,對不對?」
「你還不是有哭……」小聲咕噥。
「你怎麼知道我昨天有哭?」王素玲暗驚,已經猜中緣由。「……曹先生後來有去找你,是不是?他把我們的談話都告訴你了?」
「……」好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熊沂蓓心驚膽顫,不敢承認——卻忽然聽見爽朗的笑聲。
笑?她錯愕的看著好友。她笑了,是怒極反笑嗎?好像不是,她笑得好燦爛、好開心的樣子。
「哈,可以理解,他巴不得跟你黏在一起吧?戀愛中的人都這樣啦,做過這麼多本言情小說,這種反應我熟得很。」王素玲見怪不怪的揮揮手,笑嘻嘻問:「你知道我回家後做了什麼嗎?」
她怎會知道?熊沂蓓呆呆搖頭,被好友忽冷忽熱的態度弄得反應不過來。
「什麼也沒做。」王素玲故作輕鬆的聳肩。「照常吃飯、看電視、看小說,飯還比平常多吃一碗,然後早早上床睡覺,睡得超香,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她仍呆呆搖頭,愣看好友,那張精神飽滿的俏臉怎地完全不見失戀的沮喪?
「這代表我沒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他很明確的拒絕我,說不再和我見面,那又如何?不過就是相親配對失敗,雙方看不對眼,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幹嘛耿耿於懷?」
「可是你說你喜歡他……」不但主動邀約,還假裝曹季海已成男友,這一切,難道不是因為愛上了他嗎?
「我是喜歡他啊!」王素玲睜大眼睛。「他是典型的『三高』欸,長得又帥,三十歲了還沒有禿頭的跡象,相親能碰到這麼好的對象,哪個正常的女人不會喜歡他?嚴格來說,我只是喜歡他的『條件』,對於他這個人,我認識不深,感情也放不多,要跟他分道揚鑣,我一點問題都沒有。」
真的嗎?熊沂蓓將信將疑。
「而你呢,光是知道我喜歡他,就哭到連稿子都沒辦法寫,既然我沒多喜歡他,幹嘛霸佔不放?」
王素玲灑脫的說謊,其實,她對曹季海投入的感情是真的,可是當她看到他為熊沂蓓心慌意亂,她知道自己輸了;當她聽到熊沂蓓為他哭了,更堅定了她退出的決定。
強留住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一點意思都沒有,何況人生何處無春天呢?放開一個曹季海,才能讓真正屬於她的戀情有來臨的機會,說不定那會是一個比曹季海更棒的男人,她可是很樂觀的期待著呢。
「我沒有哭多久啦。」熊沂蓓有點忸怩、有點恍惚,還不敢相信,事情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所以……你要把他讓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