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瀲兒苦著臉望向他。還研讀咧,最後肯定變成睡覺。
同時,二樓雅間裡,一隻彷彿上等羊脂玉雕出來的掌握住瓷杯,將杯中的茶水送到一張薄唇前。
霍岳庭在一刻前就已經注意到海瀲兒的行蹤,他好整以暇地從高處靜靜看著那張生動的小臉。
她真的來了!他不自覺的唇角勾笑。
可看到海瀲兒身邊的英武男子,他的笑容凝結了,親切好看的眼裡滾動著微波,胸內有些不悅的情緒。
「二少爺,今日天未亮,吳興那邊就有動作了,小七已被成都縣令押入大牢。」夜雪手握寶劍,突然出現在屋內,恭恭敬敬地說道。
「官商勾結。」霍岳庭眼睛微瞇。
「吳興以為關著的是二少爺,還打算以此向青睚堡要脅,獨佔成都分號。」
「哼,可笑。」說著公事時,他那雙幽深的眸子一直睇著樓下的海瀲兒。
「夜照和夜風都還保護著小七吧?」
「是的。」
「小七這孩子,不知禁不禁得住考驗,我帶著他也快四年了,希望他性子裡的狂虐有所消散。」他手下的探子、武士、護衛都是由他自己一手訓練出來,譬如夜雪夜照在六歲左右已受他調教。
「夜照也說,小七能不發狂,二少爺的苦心便沒有白費。」
「夜雪,這裡有兩封信,你速速送出,一封送到三王爺府,一封送到成都永興軍的張將軍手裡。」
「夜雪這就去。」
「別忙,吃點東西再走,不吃早膳可不行。」他可是很善待下人的。
夜雪收起書信,又塞了一個糯米糰子在懷裡,便無聲地下了樓。
夜雪走後,危險、含著冷笑的眼神睇了睇樓下那名穿褐色錦袍的男子,霍岳庭起身離去。
吳興開始動作,他就有事要做了。
小哥不見了!
那一天,海瀲兒等到申時才拿到八鳳客棧的一間房,她住進來之後便四下尋找,還跑到天字房前轉了轉,卻沒有見到小哥的影。
「瀲兒?你在找誰?」像影子一樣陰魂不散的完顏術疑惑不解。
「沒事。」她才不要把小哥的事告訴他。
「顏大哥,我回房了。」找不到小哥,她頓時沒了精神,連去城外尋藥都提不起興趣。
天亮之後,屋外秋光嫵媚,可海瀲兒坐在窗邊,緊盯天字甲號房的窗戶,一動也不動。
多希望那個人能在對面的窗前出現呀,她真的……好惦記他。
時間在等待中流逝,起初她住在八鳳客棧是為了曇花先生,可是等小哥不見蹤影,她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想搬來,是因為他。
「真的……喜歡上了呢。」海瀲兒喃喃地說出這句話。
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她臉不由得紅了,想到小哥的臉,一顆心就評評直跳,但一想到他的不告而別,她心又冷了下來。
第4章(1)
隔日,霍岳庭仍是不見蹤跡,那個聽說是他所定下的天字甲號房仍是空著。海瀲兒清早起來,仔細看看那間房間的窗口,確定沒人才下樓用早膳,剛在大堂坐定,完顏術便不請自來地坐在她的身旁,對她噓寒問暖。
海瀲兒把他的話當耳邊風,雙眼在客棧裡四處亂瞟。小哥是不是又在誑她?怎麼還不見他的蹤影?也沒見著曇花先生出入的身影。
「你在瞧什麼?」
「沒事。」顏大哥黏著她,害她都不方便去找小哥,她粉唇兒微撇。
這時,掌櫃突然跑到門邊,伸長脖子看了看,接著惶恐地跑了回來。
察覺四周氣氛裡的驚慌,海瀲兒站起身,透過窗子向外看去。
在風景秀麗的小路上,四個用布巾蒙住口鼻的村民走在隊伍的前面。
「避讓,鄉親父老,避讓。」村民身後是一群被押著、一步步蹣跚前行的女人們,她們年齡各異,有五、六歲模樣的小姑娘,也有五十左右的老嫗,然而相同的是,她們都衣衫破舊、面色灰敗,臉上皆有潰爛出血的惡瘡。
街旁的人見到這些孱弱的女人們走來,大多掩面避走,逃得遠遠的,猶如瘟神降臨。客棧裡的人見狀都竊竊私語——
「又是等死的啊。」
「可不是,看來又要帶這批人去文殊院的安養堂等死了。」
「別看了別看了,小心她們的惡瘡傳到大伙身上。」
「好臭呀。」隨著這些女人們走近,一股股惡臭撲面而來。
「哎呀我說小狗子,快關窗快關窗,還楞著幹什麼。」掌櫃趕緊叫夥計關上門窗。
「是噬面惡瘡!」有人說道。
蜀中空氣潮濕,眼下剛過換季之時,皮膚上很容易長出瘡症,而且這種惡瘡很難醫治。
「大夫都是男子,沒人願意給這些婦孺治病。」
「醫什麼,文殊院的和尚說了,她們要是上輩子沒作惡,這輩子就不用受這般苦了。」
「聽說前幾天,已經有人在安養堂過世,死時渾身爛成了……」
「別再說了,好噁心,吃下去的饅頭都快吐出來了。」
混帳,明明是有病在身,卻將她們說成罪人!聽著閒言碎語,海瀲兒握緊了拳。她是瘍醫,除了會縫合創傷、會幫人解毒,也會治療惡瘡,她要救這些女人!
於是她擠出八鳳客棧來到小道上,迎著那些村民走去。
「讓開,別擋道。」粗壯的村民一把將她推到一邊。
「我能救她們,她們染了噬面惡瘡,現在瘡已潰爛,若即刻治療便能保住性命,若再晚一些瘡毒入心,就沒救了,別把她們送去安養堂等死。」
「小姑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快回家找你的家人去吧。」一位自以為好心的老人扯住她的袖子,用力將她帶離街道中央。
「她們是得罪了神靈,遭此懲罰,你胡說什麼。」有人投來白眼。
「你們……」
無助之際,街邊一隻有力的大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她回頭,對上完顏術的臉。
「這位爺,快把你家姑娘帶回去吧,別讓她染上這怪病啊。」押著病婦的男人諷笑地道。
「顏大哥,放手。」她被完顏術緊緊按在身側,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