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聲軟軟的、很虛弱的回答。然後,他看見她那白皙的頸後開始泛紅,像是紅色的水彩在畫紙上緩緩渲染開來。
也許她根本沒變,還是那個神經質、愛緊張、容易臉紅的小女生。
不出十分鐘,她睡著了,睡得很安穩。
他偶爾會探出手,摸摸她的額頭,確定體溫穩定下降中後,他也不再板著一張臉了,神情漸漸變得柔和。
突然,她翻了身,轉過來面向他,他才發現她的眼鏡還戴在臉上。
他輕輕地替她摘下,擺在一旁,又想,口罩大概也沒必要戴著吧?戴著那東西能睡得好嗎?於是,他又替她摘下了口罩。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不戴眼鏡的樣子。
哦不,不是第一次,其實是第二次——只是第一次的記憶被他模糊了而已。第一次,是那個下雨的午後,他把自己的傘給了她。他記得很清楚,她當時正在低頭擦拭著眼鏡。
回想起這件事,他不自覺地笑了。
然後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神,確認了手機鈴聲是來自她的背包。
何本心彎身拿起她的包包,稍微翻找了一下,他很快地找到了手機,他拿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的畫面上是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照片——上頭顯示著「瘋君」兩個字。
瘋君?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
他不以為意,按下了拒接,然後立刻收回了背包裡,可不到幾秒,對方鍥而不捨地又打來了一次。
他吁了口氣,按下接聽,他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電話裡就傳來焦急的女人嗓音。
「喂、女人,你還活著吧?」
他愣了下,眉頭蹙起,「嗯,她還活著。」
彼端靜了幾秒,才又響起聲音。「……你誰?」
「我是她主管。」
然後他聽見對方倒抽了一口氣的聲音,「是『那個』主管?!」
聞言,他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確定你說的是哪個主管,不過我就是她現在的直屬主管。有事嗎?」
「小璇人呢?」
「她在醫院裡,現在睡著了。需要告訴你醫院地址嗎?」
「呃,不用了不用了,有你在的話我去了也只是打醬油,掰啦。」說完,對方掛了他電話。
他盯著手機,一臉莫名。
什麼叫做「有你在的話我去了也只是打醬油」?他搖搖頭,沒多想,正當他打算將手機收回她的背包裡時——
手機又響了。
天哪,煩不煩呀?他吁了一口氣,拿起手機瞧了眼,是一組沒登錄的手機號碼,可這組號碼卻令他覺得再熟悉不過。
他愣了下,隨即接聽。「喂,你幹麼打這支電話?」
「因為你的手機沒帶。」果然是歐陽昭的聲音。
「是嗎?」他皺了眉,下意識摸摸身上的口袋。
「是,它正安安穩穩的躺在你的桌上。」
……好吧,人總有疏忽時,他問:「怎麼了?」
「你那邊什麼狀況?」
「還好,打了點滴,人現在正在睡覺。」
「那就好。你的組員說你發飆罵了那個新來的,」雖然她早就已經不算是新人了,但部門內仍然習慣以「新來的」來叫喚她,「還說什麼你抓著她就往外面拖,好像要拖出去宰掉一樣。」
何本心抹抹臉,沒力氣澄清。
「要替你帶午餐過去嗎?」
「好,有空再買過來就好,不用特地。」
「要吃什麼?」
「隨便。」
「隨便我沒辦法買。」
「那Chilfs的牛肉漢堡。」
「……你的隨便會不會太不隨便了?」
「你自己要問的。」
「嘖。哪一間醫院?」
他報了醫院的地址,然後收線——卻驀地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他頓了幾秒才道:「你這麼快就醒了?」
她沒說話,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她咯咯地笑了聲,道:「總監你不要偷看啦。」
說完,她翻過身去,繼續睡。
「……」慢著,那是在說夢話嗎?,
到底夢見了什麼呀?
蘇鶴璇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床邊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沒了眼鏡,她下意識瞇起眼,這才發現那個人好像是歐陽昭?
「製作人?!」
她瞬間清醒、瞠目結舌,不可思議地瞪著對方——奇怪?送她來醫院的不是何本心嗎?怎麼一覺醒來變成了歐陽昭?不可能吧?
她立刻左右看了下,在枕邊看見了自己的眼鏡,伸手一抓戴上,那身形立刻清晰了。
是歐陽昭本人沒錯。
這是怎麼回事?是她發燒腦袋不清楚了?還是其實她現在正在作夢?搞不好此時她還在躺在套房裡的單人床上,鬧鐘還沒響、她還沒上班,何本心也沒有憂心忡忡地載她到醫院來……
「你的表情好像很失望。」歐陽昭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啊?」
「我說你的表情,太明顯了吧?」
「什麼意思?」
「你懂我的意思。」他低頭微笑,岔開了話題,「我叫本心去外面透透氣,找個地方把午餐吃了。」
「午餐?」她一愣,「現在幾點了?」
「四點半。」
聞言,她悄悄倒抽了口氣,自己居然睡了這麼久,「那、那製作人你……怎麼也在這裡?」
「嗯?」他眉一挑,笑道:「我送午餐來給那傢伙。我猜,他大概連一秒都沒離開過。」
她聽了,心口像是被人掐捏了下,又酸又疼。她覺得難為情,於是濟出一抹乾巴巴的笑。
「哪、哪可能那麼誇張?」
「他怕你醒來找不到他的人。」
她的臉熱烘烘的,卻無關發燒,她的燒早退了,「什麼嘛……我又不是小孩子,沒有必要這樣子吧……」
歐陽昭卻失笑了聲,彷彿在笑她的愚鈍。「他那個人就是這樣,在意的事情就會全心全意。很多人以為只有我是工作狂,其實他們都錯了,在米蘭的時候,他偏執的程度不輸我。」
她聽得一愣一愣,似懂非懂,卻也不敢多問,不願意自我感覺太良好。
「那個人就是這樣,在意的事情就會全心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