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二十九!」房內的她大聲抗議。
「二十九還三十,不都一樣嗎?」
杜沛蓁賭氣不回應母親了。
她的心很亂,不要在這個時候還來煩她啦!
「……颱風來襲,強勁風勢帶來不少災情。各位觀眾可以看到在這家百貨公司門口,很多人被吹得東倒西歪,這位媽媽還得扶著柱子才不會被風吹跑……」
強台來襲,外頭風大雨大,葉鐵復百無聊賴的坐在客廳沙發上,蹺著二郎腿,手上一張照片在他的指尖下轉動著。
他的大腿上躺著一隻蘇格蘭折耳貓,正舒服的打著呼嚕,葉鐵復輕撫著它的背,陷入沉思。
不知道公園的那兩隻小貓現在怎麼了?
杜沛蓁應該會把它們帶到安全的地方吧?
可是萬一風雨太強,杜沛蓁沒法出門呢?
或是,她來不及處理,兩隻貓已經被大風吹跑了呢……
忽然,新聞中,一個男人被強風吹得翻了三個跟頭,一臉狼狽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驚嚇了懷中打盹的貓咪,驚駭的「喵」了聲。
「你看你多好命,躺在這多舒適。」葉鐵復抓起貓咪的臉,用力揉了揉。
「喵喵喵……」貓咪不滿抗議。
「笑什麼?」切了一盤水果的葉母從廚房走出來。
年近六十的葉母,不僅艷麗絕美,更是年輕得不可思議,坐在葉鐵復身旁的她,若未說破,還以為僅是長他幾歲的姊姊。
「那個人……」他指著電視,「在路上……哈哈……翻三個跟頭。」
新聞畫面正在倒帶,路人姿態狼狽的勉強爬了起來,但陣陣強風,逼迫得他只能縮著腰,慌張找庇護。
「人家好可憐的,你還笑那麼大聲。」葉母以水果叉插了一塊芭樂遞給葉鐵復。
「我也要出去。」葉鐵覆沒有接過叉子,直接以牙齒咬下那塊芭樂。
「你不會想出去給颱風吹吧?」葉母的語氣中沒有什麼意外。
她的兒子從小就是個玩性重的小屁孩,別人越不敢玩的,他越是玩得不亦樂乎,對他人惡整、惡作劇更是家常便飯,她幾乎每天都要向人彎腰道歉,偏這孩子就是個死白目,打罵威脅都不聽,讓她煩惱極了。
後來大概是幼稚園中班的時候吧,他突然轉了性子,變成一個很愛裝酷的怪小孩。
但這個裝酷是在外人面前,越是不熟的,他越愛擺一張面無表情,昂著下巴,不知在臭屁什麼的酷臉,但在交情篤實的親友面前,還是維持一貫的白目真性情。
她記得她曾經問過他,沒事幹嘛裝酷,他竟然對他媽擺出不屑的表情,語調冷冷地說:「因為淳淳老師說,男生要酷酷的才帥氣。」
對了,淳淳老師,葉母恍然記起這是他幼稚園中班的老師。
所以兒子愛裝酷,是從中班開始的。
淳淳老師是他最喜歡的老師,長相甜美,笑容親切,兒子每次只要一提起她,小小圓圓的臉蛋就會紅紅的,像塗了腮紅一樣,而誰也沒想到,心儀老師的一句話,竟然讓這個小男生裝酷了二十五年。
這……該說「愛情」力量真偉大嗎?
葉母卻不知道,在這個「愛情故事」背後,還另有一個故事,那才是葉鐵復下定決心,「洗心革面」的原因。
「看起來很好玩的樣子。」
「外面風那麼大,很危險。」明知沒用,葉母基於一個母親的本能,還是出言阻止。「待在家裡,不要出去啦。」
「這樣才好玩嘛。」葉鐵復又吃了一塊蘋果後,到客廳北邊的儲藏室,翻箱倒櫃找雨衣。
他要去外頭找刺激,沒打算讓自己淋成落湯雞。
「這是什麼?」剛才在葉鐵復手中把玩的照片,此時被擱在扶手上,葉母好奇的拿起觀看。「這是誰?」
這照片看起來年代已經久遠了,估計是某人小時候的照片,推算一下照片發黃的程度,約莫有二十年左右的歷史了吧。
「國小同學。」找到雨衣的葉鐵復走回來,「對了,媽,我小時候曾經整人整到讓人轉學嗎?」
在他小的時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約有三百天,都有人上門來興師問罪,他媽應該很清楚是否真有這回事。
「幼稚園的時候嗎?」
「國小。」
「沒有吧,我記得你中班之後,就沒再讓我丟臉了。」要是上國小還這個樣,她不會等到葉鐵復中文基礎已夠穩了,才將他送到美國去。
「幹嘛說丟臉?哪個小男生不是活力旺盛的。」
「你旺盛過頭了好嗎?」「都陳年往事了。」
「……」下輩子她一定要當他兒子,以牙還牙給他難看,然後再隨口哼一句「住事不要再提」,讓他硬把委屈吞下去。
「她是誰啊?」會特別拿出來的照片,應該有不同意義,不僅是國小同學而已吧?「國小同學。我剛才不是說過了?」老媽該不會已經有失智徵兆了吧?
「兒子,我希望你有時也對我酷一點。」不要跟她這個媽講話沒大沒小的,而且她要問的是這個女生跟他的關係。
「媽,你是我媽耶,我最喜歡的女人,我才捨不得對你擺臭臉。」葉鐵復自沙發後方,攬住母親的頭,吻了下她的臉頰。
「你小時候不管見到誰,都是笑嘻嘻的,沒想到因為淳淳老師一句話,你就轉行當酷哥了。」
「是啊。」他瞇著眼笑,藉以掩飾眸中的心虛。
猶記得當年,他就讀幼稚園的時候,是園裡的小霸王,一天到晚惹事生非,他的班導師,吳淳淳,可是快被他給氣死了,卻又無能為力。
後來某日,他惡作劇過了頭,不小心將一個同學推到了馬路中央,一輛車子疾馳而來,要不是淳淳老師及時將同學推開,恐怕他就成了毀了人命的殺人兇手了。
那時的他,驚恐得無法言語,臉色發白,渾身顫抖,回神時,衝到老師身邊,搖著狀似已經死掉的淳淳老師,又哭又喊的,好不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