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奶奶說,想提前看看自己的生命禮儀,她有她想要的選擇,她希望有天她真的走了,大家可以開開心心的送她離開。」
「嗯,那也是一種選擇。」
「所以你贊同?讓奶奶看自己的葬禮儀式?」
「我覺得,順從所愛的人的心意很重要,如果那是奶奶的心願,那我們完成她的心願,也是一種盡孝的方式。」
「光想心就很痛了,還要去做……」
「我也是。」
林之筠握上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扣著,想和他一起面對、一起撐過去。
嚴亮臣心裡有了答案,順從愛的人的心意,也是一種孝順的方式,何爺爺這樣說,林之筠也這樣說,他應該要尊重奶奶的意思。
夜裡,等所有人都睡了,嚴亮臣才到嚴賴春房裡,看見她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以為她睡著了,但就在他準備上前替她拉被子時,嚴賴春突然從床上坐起來。「奶奶,是我吵醒您了嗎?」
「不是,我還沒睡。」嚴賴春搖頭否認。
其實嚴賴春一直在等嚴亮臣來找她聊天一她知道自己的決定很任性,對晚輩來說是一種刀割的痛。
但她真的不希望以後走不開,所以才決定要選擇一個開心的葬禮禮儀。「陪奶奶去院子走走吧。」
「好。」
他扶奶奶下床,然後替她拿了外套披上,才攙扶著她走出房間。
第11章(2)
因為是平房,走出客廳後拐了個彎就出騎樓了,他們沿箸前方的小碎石路緩慢的步行。
當初沒改建樓房,就是不希望長輩爬上爬下辛苦,加上他們都比較喜歡老宅的純樸設計,所以長年來一直沒有太大的改動,只做了些許外觀與內在的裝潢。
他很喜歡奶奶放任附近孩童和住戶的牆面彩繪,雖然不成樣,但別有一番風格,在亂中總會看到一些秩序。
圍牆不高,平日附近住戶路過時,總會和奶奶或者管家交流一下,這無形中拉近了人們的距離。
「這樹是我五歲的時候,您陪我一起種的。」
樹現在高大強壯,已經在地上站穩了腳步,就像他也從年幼無知的小孩,轉變成現在足以成為奶奶依靠的對象。
這路走來感覺漫長,卻又快,那時候看奶奶滿頭黑髮,現在的奶奶則是滿頭銀髮,臉上也堆滿了皺紋。
歲月真的是一把最銳利無形的刀刃,殺人不留餘地。
盡孝要及時。他突然想到這句話,然後又想到何爺爺和林之筠說的,順從愛的人的心意,也是一種孝順的方式。
「您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只要您開心就好。」他讓步了。
嚴賴春笑了笑,拍拍他的背。
她早知道孩子們最終還是會妥協的,因為他們都愛她這老太婆。「為難你們了。」
「不為難,只要是奶奶想要的,天上的星星我都會幫您摘下來。」
「那可得搭宇宙飛船去了。」嚴賴春朗聲大笑,聲音在夜裡特別響亮。
在夜光下看著奶奶的銀髮閃閃發光,嚴亮臣對自己很不滿意,他該花更多時間來陪伴奶奶的。
「以後,我每個星期都會帶之筠過來看您。」
「不需要太過勉強,能力所及就好。」孩子能來,她自然開心,但是她不想累著了孩子們,「早點讓我抱曾孫比較實際,你和之筠是怎麼打算的?還不打算結婚嗎?」
「之筠不想太早婚,我尊重她。」
「好吧,至少你們現在不再是天敵,是吧?」
「不是。」他笑著回應。
嚴賴春再度笑開,這對她來說也是個很好的消息,「我的心願至少完成了一件,能看見你們握手言和,真的是太好了。」
能讓奶奶開心,他真的做對了。不管是和林之筠成為一對,或者是順了老人家的意思讓她預辦她的個人告別式。
嚴賴春的喪葬儀式預演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由嚴賴春主導一切,會場裡什麼都和老式的葬禮不太一樣。
該有的還是有,有鮮花水果、有告別場、有照片,只是照片裡的嚴賴春笑容燦爛,十分開心。
除此以外還有卡拉OK,參加葬禮儀式的人不披麻帶孝,每個人都穿自己最喜歡的衣服,包括嚴賴春本人。
她穿著平常最常穿的旗袍,胭脂水粉樣樣上,看起來容光煥發。
這真的不像是在舉辦葬禮儀式,反而比較像是在舉行一個盛大的慶典。
孩子們在會場裡奔來竄去,老人家圍成一圈圈閒話家常。
主持人喊著點歌人的名字,每個人都唱著嚴賴春最喜歡的歌曲,《望春風》、《望你早歸》、《墓仔埔也敢去》,歌越唱越歡樂,嚴賴春笑容滿面,開心得就像在參加廟會。
今天真的沒有人哭泣,每個人都掛著笑容。
活著要很燦爛,死了也要很有尊嚴,不要哭泣、不要被嫌棄、不要讓人見了就害怕,這樣的方式真的是對死者最好的尊重了。
看著熱鬧的告別式,嚴亮臣覺得自己做對了。
「奶奶很開心。」林之筠看著跟著朋友鬧在一起的嚴奶奶,眼底儘是笑意。
「我好像做對了。」
「沒錯,你做得很好。」
「以後我們要常常南下來陪奶奶,可以嗎?」
「可以。」
嚴亮臣看了林之筠好久、好久,才說:「謝謝!」
這句謝謝,是打心底說出來的。
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嚴賴春還隨著別人一起起舞,舉手投足間好像年輕了幾十歲。
其他老人家也很開心,直嚷著以後他們也要用這種方式和大家告別。
但就在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的當頭,嚴賴春整個人突然往旁傾倒,倒地不起。
一群人被她突發的情況嚇到,整個現場頓時亂成一團。
嚴亮臣第一個衝上前去,緊接著,林之筠、嚴家及林家的所有人都一擁而上,把嚴賴春團團圍住。
打電話的打電話,有經驗的就把毛巾略折成小枕頭,讓嚴賴春能比較舒適的躺著,一邊輕拍著她的肩膀叫喚她的名字,以求喚醒她的意識,並且解開她旗袍頸子下方的扣子,讓她感到舒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