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也會這樣。」他驀然抬眸,淺揚嘴唇,像是發現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清朗的眸中不見半點怒意,甚至愉快地咬了口雞肉。
她懷疑那只是酒精作用,但無論如何,只要他別再對自己「洩憤」,摧殘自己無辜的身體,別說當媽了,就算要她當外婆都沒關係。
唉……無奈的歎息又在心裡響起,她自責剛才的多嘴,動手又多替他盛了碗雞湯……
他喝著溫潤的熱湯,感覺身暖,心也暖,唇線再往上揚,意識停留在一種很舒服的微暈狀態。
有些醉,卻不至於醉到感受不到她的關心,所以他笑,是真的喜歡她……的關懷,對,就是那份出自真心的好意,他心知肚明,又怎麼能對一個這樣為自己著想的女部屬發怒。
他氣的,其實是那個曾被當成白癡耍,現在又遭眾人投以同情目光的自己。悶的是他無法開口向大家說明自己真的一點也不難過解除這個婚約的事實,不然大家一定覺得他在強顏歡笑,更可憐淒慘了。但,其中最令他難以忍受的,是身邊這個一直用最多擔憂、十足安慰人的神情看著他,誤以為他還很愛那個女人的秘書——韋倩琳。
不知為何,「韋秘書」的誤會,就是敦他特別難受。可能是因為他們一直是那麼契合、親近的工作夥伴,所以他才格外抱歉自己沒有對她吐實,害她平白替自己擔這份心,以為他還在為那個女人牽腸掛肚。
這些天裡,他不否認自己的確甩不掉精神上那種受人愚弄、出賣的感覺,憤怒自己竟會愚昧到想和一個不是真心相愛,又早已背叛這段關係的女人踏進結婚禮堂,「理所當然」地認為那就是他人生中很正確的下一個階段。
然而……他卻錯得如此離譜、可笑,使得如今每個同情他失戀的眼神,都像是嘲笑他在感情上的低能,使他不能不去面對,卻又不禁要對這樣「自作自受」的自己發脾氣!
結果,雞腿才吃了一半,他又喝起酒來。趁著這個喜氣洋洋的場合,他才有理由這樣猛灌自己酒,大大方方地「自甘墮落」,試試這些酒精是否真像人家所說,具有澆愁解悶的功效。
韋倩琳坐在旁邊,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又開始荼毒自己的身體,她擋也擋不住,勸又勸不聽,實在不捨又心急,好想乾脆和他一起喝醉算了。
可是見他一臉「郁卒」,那麼難得的放縱自己豪飲,她又不忍心偷罵他,怪他暫時用酒精來麻痺自己的心痛。
罷了,就今晚,她允許他大醉一回,反正他需要紆壓,而且這個紅包也包得不小,喝酒回本最快。
跟著,她也喝了一杯,讓自己放鬆一點、多吃一點,待會兒才有體力把老闆平安扛回家。
今晚,他真的喝多了。
平時只要稍微攙扶就能移動的人,今天可是讓她用盡了那頓晚餐的力量,才把這個真的「很放鬆」的男人扶進家門,跌跌撞撞地攙向房間。
他一點都不客氣地把大半體重放在她身上,壓得她有些吃力。平常不知道他那副高大的身材這麼「真材實料」,這下子全都領教到——
「等我一下。」她氣喘噓噓把他放到床上,匆匆脫掉厚外套,放下皮包,這才有更靈活的身手去「收拾」那個男人。
她用溫水擰了毛巾來幫他擦臉拭手,照著他喝醉酒的標準流程作業,只是今日他的配合度特別低,所以她得用更多力氣,一邊把他的身體「固定」在床邊,一邊幫他脫下西裝外套,鬆開領帶……
第4章(2)
「韋秘書。」
「嗯?」
「你談過戀愛嗎?」本來「奄奄一息」的男人,突然睜亮眼睛,問了她一個平常絕不會過問的私人話題。
她頓了下,心想他真的醉了。
「有。」她答道,繼續幫他擦手,仔細地每根手指都沒放過,總是謹慎而溫柔地為他打點好每個細節。
「真的?」他瞇起眼。
「真的。」她抬眸一睞,心想這聲懷疑是瞧不起人的意思嗎?
然他卻只是用那雙深邃沉著的眼睛望著她,剛毅臉孔沒半點戲譫,仍是那麼正直凜然,卻又帶著幾分可愛的困惑。
「為什麼分手?」他又問。
她莞爾,覺得戀愛的人好像都喜歡問人為什麼不談戀愛,失戀的人也喜歡問人為什麼要分開。但還是回答他——
「交往後才發現彼此不適合。」她直言不諱。出國留學的那一年,曾與一名同樣來自台灣的男孩相戀,兩人因為語言相通,文化背景相同,很自然愈走愈近,經常一起待在圖書館找資料,窩在校園的某個角落討論報告,偶爾分享家人漂洋過海寄來的家鄉味,最後順理成章的成為一對。
不過當他們一起熬過那段人生地不熟的適應期,卻漸漸發現彼此間除了功課,似乎也找不到什麼其他共同的話題,就曉得這段戀情其實只是一種人在異鄉的心靈取暖,並沒有太多愛情成分,於是和平分手,做回好朋友。
純純的愛,靜悄悄地來,不著痕跡地走,猶如冬雪融化後,只留下一個唯美聖潔的印象,淺淺地印在記憶中。後來面對實習機會的競爭激烈,進入公司後壓力也很大,她整天忙東忙西,跟愛情絕綠得更徹底,直到遇見這個男人……
她望著他,幾乎是情不自禁地凝視。而當他彷彿柔情似水地回望,深深的一眼……她既喜,又慌,甚至有股苦澀蔓延胸口,因為意識到自己連面對他的心情都得像個小偷般見不得光,總是得躲躲藏藏。明明那麼喜歡這個男人,卻為何連被他看上一眼都會覺得心虛呢?
暗戀,真是一種自找苦吃的自虐行為,但更罪惡的,是這苦裡總能讓人嘗到一點甘甜,所以就算是自己的幻覺,也能憑藉這點微弱甜頭撐下去,再苦下去。
「是啊,一定要找個合得來的人……不適合……就要分……不能勉強……」倪光爵不僅說話,竟然還伸手輕撫她的臉,像在訴說自己的心有同感,又像在安慰她那臉悲悵的神情,憐惜起她的自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