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令色。」他重重哼了聲,壓根兒不信她的鬼話。她沒有生氣,一派優雅沉靜,彷彿他在讚美她。
公子碧對她的臉生厭,偏偏心頭的異樣感揮之不去,「你……」他想說什麼?她再不走,天一亮就走不了。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咬牙下了決定,「本公子要習字,你過來研墨。」話說完,他就轉身回新房。她瞪著他的背影,動心起念抬手想出其不意一拳將他打昏。
公子碧突地轉身,看著她抬起的右手,「你在做什麼?」
她想打他?可能嗎?不,不可能,她是左相千金,自小習得各種禮儀,萬萬不會做出失禮的事,唯一敢這樣對他的,唯有膽大包天的白晨露。
該死!是自覺對不起白晨露,以至於今夜一再想起她。 被逮個正著,她做出恐懼的表情,「有蟲在飛,我怕。」
這個女人不太對勁,他雖是眾人口中的書獃,可他出身宮廷,從小看過太多的陰謀詭計,若他蠢得察覺不出異樣,早就死於非命,因此他對她暗暗留了心。
他不動聲色道:「蟲子由它去便是,走吧。」
「是,夫君。」差一點,她就真的一拳打上他的後腦勺,可惜錯失良機,她扼腕的暗暗歎息。小憶等不到她定會很心急,她卻一時半刻走不了,看來只能另尋良機了。
有些惱的她跟在公子碧身後,像小時候一樣,每回被他惱著,便偷偷踩他的影子,一下接一下,唇角不自覺上揚。
長夜將盡,籠罩於天地間的薄霧逐漸散去。案上的燭火已燒成蠟堆。
一夜未眠的公子碧精神奕奕,以硃砂筆在竹簡上寫下注記,他收筆滿意審視,眼角瞥見站在身側偷偷打起瞌睡的白晨露,他不作聲的打量她,在燭火照映下,她確實很美,可他的心卻波瀾不興。
為何昨夜他會突然改變心意要她跟在身邊?他著實想不透,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她陪伴下,他老覺得太過漫長的夜,竟不再漫長。
白晨露當了兩個時辰的小廝,不是為公子碧研墨就是替他整理竹簡,她累到忍不住打盹兒,嬌軀猛地一晃,她及時睜開眼,才不至於跌倒,她睡眼迷濛對上公子碧湛藍的眼瞳,瞬間清醒。
「天要亮了。」
她轉動僵硬的脖子,望著透進窗扉的淡淡白光。
公子碧起身推窗,外頭清新的空氣滲進房內,窗外枝葉茂密的榆樹葉尖帶著水珠,晶瑩顫動。白晨露來到他身後,藉由要亮不亮的天光,看著葉面上晶燦水珠,「是朝露。」
公子碧渾身一僵,冷硬著聲說:「不是朝露,是晨露。」
她的心狠狠一扯,痛楚無聲蔓延,輕聲道:「不都是一樣。」
「誰說一樣?!」他氣得橫眉豎目,惡狠狠瞪她。
她不帶任何感情的說:「是朝露也好,晨露也罷,朝陽一現,便再也無它容身之處。」
「你說什麼?!」他勃然大怒,單手將她推撞壓制在牆上,右手火速抄起置於案上沾了硃砂的筆,輕巧一按,筆鋒內藏機關,尖銳的刀鋒立現,抵著她脆弱的咽喉。
他的動作迅速到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她便已動彈不動,多年不見,她雖知他習武強身,卻沒想到他的武藝已遠比她預期的高強,而他眸底的冷絕殺機,是她不曾見過的。她驚喘低語,「你想殺我?」
這些年他的變化為何如此之大?他是否遭遇什麼事,以致性情大變?她的心泛疼,不為命在旦夕的自己,而是為他,他該一如她記憶中的,成天快意浸淫在書海裡才對。
公子碧唇角揚起殘酷冷笑,不在乎雙手是否沾染她的鮮血,「面對不喜愛的妻子,本公子將你殺了又有何妨。」
只要牽扯到白晨露,他就會失去理智,不顧一切為她拚命,就算她早就死了,也不會因此改變他捍衛她的決心。
「別忘了是你求大王賜婚,並非我想嫁你為妻。」她尚未在王城興風作浪,她還不想死,還不能死!
「今日送五公子出城後,大王將召我們入宮,你要如何稟告大王,我已死在你手中?」她的咽喉感受到刀鋒的冰冷,背脊泛著冷意,心酸的想哭。
不能透露身份的她強烈渴望對他說:碧,就算是為了晨露,也不要對我發怒。
「別抬出父王威嚇本公子。」他面目猙獰,危險低嘶。
她驚愕眨眼,是否她多心了?否則怎會覺得他的口吻似乎對大王有諸多不滿。
公子碧凶狠瞪她,在殺與不殺之間猶豫,「本公子要殺你,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會引來左相不滿又如何?父王震怒又如何?只消幫你安個罪名,父王便不會再追究,左相自保都來不及,豈敢多言。」
他的心腸何時變得如此狠毒?她驚疑不定,說不出話。
「不要惹本公子,你永遠都惹不起,明白嗎?」
她僵硬點頭,已達警告目的的公子碧這才收回筆,厭惡道:「你真是個面目可憎的女人。」
啞口無言的白晨露望著曾經那樣熟悉,卻又變得如此陌生的公子碧,漫長的歲月過去,他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
第2章(1)
天光亮起,五公子封將起程前往林國。
頭戴金冠,一身尊貴紫袍的大王、儀妃立於城門之上,穿上朝服的王公大臣與一身華貴青衫的諸位公子則羅列於青龍大街兩行,送別公子封。
看熱鬧的百姓站在樂師之後,拉長脖子記住眼前所發生的事,日後好對無法躬迎盛會的人詳述。
青龍大街上種植的兩行楠木高大成蔭,樹蔭下假扮成俞思凡的晨露一身華貴粉衫,梳著優雅的高椎髻站在其中,冷眼旁觀即將出城的公子封。她表面效忠於公子封,實則不然,公子封心知出使林國將會凶多吉少,與之對立的公子淳與公子爵絕不會放棄殺他的大好機會,連同派遣公子封出使的大王都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