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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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一陣風徐徐吹過,拂動樹葉,沙沙作響,宛如在為公子封送葬。

  燦爛陽光下,目送公子封踏上死路後,更大的難關在等待晨露。

  晨露抬眼望向戒備森嚴的王宮,只覺一股寒氣自腳底竄上,瞬間遍體生寒。

  如果可以,她不想踏進宮門一步,如果非要進宮,她會希望自己是為了刺殺大王,而有萬全準備,而非是現下揣著滿腔不安與恨意進到久違的王宮裡。

  在宮人內侍迎接下,公子碧與晨露穿過重重侍衛,進入宮內。走在前方的公子碧傲然昂首闊步,不理睬後頭的女人。

  晨露端莊垂目,雙腳輕盈踩在刻有鳥獸花卉的青石地板上,再次進宮,恍若隔世。還記得初次進宮前,爺爺、爹和姨娘一再對她耳提面命,要她謹記規矩,沒人問話,不得放肆開口,只能待在宮人內侍要她待的地方,不得擅自亂闖。

  王宮大內如同往昔貴氣逼人,彷彿時間未曾流轉,百花仍舊嬌艷綻放,群樹依舊蒼翠昂立,可那些過去的美好回憶,都再也回不來了。

  宮人內侍見公子碧偕同新婚嬌妻進宮面聖請安,皆屈膝一福問候,發現該是新婚燕爾的兩人一前一後,公子碧的臉龐如同以往,並未特別溫柔,想來就算是長得國色天香的俞思凡,到了二公子眼底,吸引力仍舊不如一卷卷冰冷的竹簡。

  公子碧敏銳的察覺宮人內侍對身後女人的嘲笑與審視,他雖不喜歡她,卻也不容有人輕蔑她。

  他停下腳步,朝身後的晨露指著沿途綻放的花卉,笑道:「夫人,你瞧,這花開得多燦爛嬌艷。」晨露走到他身畔,跟著漾起絕美笑靨,「是啊,夫君。」

  公子碧為何突然對她友好,並不難猜測,他從小就是這樣,自己的人不論喜歡與否,絕不容他人輕慢。他們兩人站在一塊兒欣賞盛開的花,宛若自畫中走出的天仙人物,美得教人讚歎不已。

  他們怎會以為二公子不喜歡俞思凡?瞧他目光溫柔得彷彿是暖洋洋的海水,盛載滿到溢出的情愛,許是從前

  他都沉浸於書海,性格內斂,不好意思表露感情,但一見到美麗的花朵,便再也關攔不住滿腔澎湃的情感。公子碧順手採了朵開得正艷的紅花,簪在她發上,低吟,「果然人比花嬌。」

  晨露嬌羞微笑,美眸熠熠,腦海裡不期然想起兒時他曾嗤之以鼻的說過:女人頭上為何要簪花?醜死了,尤其是大紅花,更是不堪入目。

  也就是說,他拐了彎說她醜得不堪入目,若非她所頂的這張臉皮人人都說美麗絕倫,她真會以為她醜到見不得人。

  晨露很想把花拔下來,改插在他頭上,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可宮裡有太多雙眼睛在看,那也不是俞思凡會做的事,她只好忍了。

  公子碧溫柔簪花的舉動,使宮人內侍發出羨慕的歎息,原來二公子不是不解風情的書獃,誰能想得到不過一夜間,成親後的二公子竟閃耀得讓人睜不開眼。

  「父王和母妃還在等咱們拜見,走吧。」他笑得好溫柔,好溫柔。

  「好。」她同樣笑得好溫柔,好溫柔,與他如同是對恩愛夫妻。

  這回公子碧不再大步走在她前頭,而是與她並肩同行,宮人內侍走在他們身後,與他們維持一段距離。

  「夫人有好一陣子沒進宮了吧?再進宮有什麼感覺?」她口快回道:「景物依舊。」

  他挑了挑眉,心裡自動接下一句:物是人非。她在感歎什麼?

  察覺說錯話的晨露心下懊惱,徉裝無事,漾起笑臉,轉移話題,「夫君最喜歡宮中哪一處美景?」公子碧沉吟了一會兒,口是心非道:「王宮處處美景,真要本公子挑,還挑不出來。」

  這座王宮佔地廣闊,小時候他在宮中成長,在宮中遇見晨露,也在宮中收到她的死訊,那一天清晨他被窗外不斷莫名呼嘯而過的強風驚醒,心頭沉甸甸的,彷彿壓了塊大石頭,還來不及緩過神來,誘娘便進房通知他惡耗。

  他當下心神俱裂,赤腳急著奔出宮,要親眼確認白府上下已遭父王視為亂臣賊子下命誅殺,可母妃早給誘娘下令,命誘娘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踏出房門一步,以免遭受父王餘怒波及。

  誘娘是母妃自海國陪嫁而來的侍女,她不僅是普通侍女,還擁有一身好武藝,在他出生後,她便被母妃指派為他的貼身護衛,他的武藝是誘娘教的,他豈會是她對手。

  他被誘娘困在寢房,外頭還有母妃派來的重重守衛,無論他咒罵或是懇求,都動搖不了誘娘及母妃的決心,直到一個月後,在母妃的同意下,他才能踏出寢房,但白府九族皆亡,無人出面收屍的晨露早被丟到亂葬崗草草掩埋,連個墓碑供他想念都沒有。

  從此之後,這座王宮於他,苦澀與痛苦多過歡樂。

  他的身份比其他兄弟更為尊貴又如何?不僅連心愛的姑娘最後一面見不著,連好好安葬她都不成,他這二公子當得有夠窩囊。

  一回想起從前過往,滾滾怒焰便梗在胸口,父王所謂的銳司徒反叛謀逆全是無中生有,皆因當年父王爭奪王位時,銳司徒並不支持父王。

  父王登基後,表面上不追究,仍重用銳司徒,實則慢慢削去銳司徒的勢力,待時機成熟,便安上謀逆造反的罪名,將白氏一族斬草除根。

  晨露見他臉色難看,有些擔心,「夫君怎麼了?不舒服嗎?」他淡淡一笑,收藏椎心刺骨之痛,「沒事。」

  她心下狐疑,卻也不說破,眼前重要的是別讓大王起疑,她才能全身而退。藏在袖中的手沁著冷汗,她好恨大王毀了白氏一族,弟弟是那樣小,連話都說不清,姨娘待她如同親娘,在最危急的那一刻,讓她和奶娘的女兒交換衣衫,躲過暗夜追殺。

  她幸運活下來,卻無時不刻都感到愧疚,老想著如果那一夜由她擋下狙殺的衛兵,由姨娘帶著弟弟逃走,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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