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只不過是活著的人的投射,誰都不知道死後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需要房子嗎?需要食物嗎?需要錢或衣服嗎?」夏就贏看著正在製作的紙紮屋,恬靜一笑,「我們只是希望在現世裡所擁有的,往生的至親朋友也能得到。」
「嗯。」她那恬靜溫柔的神情讓他浮躁多時的情緒瞬間沉澱下來。「我也想替我祖父、爹、亡妻蓋座宅子,你接嗎?」
「接,當然接。」她馬上露出一副見錢眼開的逗趣表情,「有錢賺,哪可能不接?你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
「沒有。」他定定地注視著她,「你作主便行,我先付你訂金十兩,其餘的完成再給,行嗎?」
「行。」夏就贏一口答應,「給我一個月的時閣,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就在他們談定之際,邵三德來了。
他看到區得靜居然也在這兒,先是一怔,然後是滿心的不悅。
區得靜為了救夏就贏而受了傷的事早在城裡傳開了,非親非故又無緣無故,誰會拿自己的命去救個不相干的人?再說,區得靜的身份何等矜貴?怎能有任何差池,這樣的他竟然用自己的身子為她擋了滿載貨物的推車,同樣是男人,他知道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區得靜對她有意思。
也就是說,區得靜這是要和他搶女人了,要他怎能不對區得靜產生敵意?
「區爺,你怎麼在這裡?!」邵三德誇張的提高了聲音,「難道府上有人……」
夏就贏不等他說完,沒好氣地回敬他一記悶棍,「你也來這裡,難不成你家也死人?」
「呸呸呸!」邵三德又驚又惱,「贏兒姑娘,你幹麼咒我家死人?」
「那你幹麼咒別人家死人?」她板起臉道:「再說,誰家不死人?人都不死,你家棺材難道自己躺?」
「你、你……」邵三德激動得滿臉漲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看著她對待邵三德的態度,區得靜有點訝異,曾倍明說邵三德跟她走得很近,還想娶她當平妻,按理說若他們有這麼一層關係,就算不是互有情愫,也至少是互有默契的。
可是她看著邵三德的眸光沒有絲亳感情,她甚至還為了他毫不客氣的教訓了邵三德。
突然之間,之前壓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所有的浮躁焦慮也跟著消失無蹤,看著她,他笑了。
這回,他不再不自覺,而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因為她而笑了。
一個月後,區得靜再來到夏家,夏就贏如期做好了紙紮屋。
她製作的這座紙宅邸是由五個院落組合而成,有廳堂、有書齋、有涼亭樓台跟花園,一磚一瓦都真實得令人讚歎。
她還在裡面做了許多僕婢隨從,更有馬車及轎子,彷彿真能放些小人住進這紙宅邸裡過上舒心的日子。
他驚奇得說不出話來,細細欣賞著這座紙宅村的每個角落。
突然,區得靜發視其中一個房間裡糊了精細的木馬、布偶跟各式童玩,還有小床及漂殼的小桌椅。
他愣了一下,內心突然一陣激動,他轉頭看著她,「這是……」
「是給你的孩子住的。」夏就贏說道:「雖然不知道男孩還是女孩,但我相信你的妻子一定把孩子照顧得很好。」
她的這番話暖了他的心,他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眼眶竟一陣濕熱。
「我聽說了你的事……」她眼底蘊藏著憐憫。
區得靜自嘲道:「關於我克妻的事!」「不。」夏就贏神情嚴肅的瞅著他,慎重地道:「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克妻。」
他疑惑的看著她,「你該知道我的兩任妻子都過世了。」
「我知道,你的第一任妻子是難產而死,孩子也沒保住,第二任妻子是墜馬身亡。」
「就連那個還沒過門的也死了。」
夏就贏搖搖頭,「那都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因為你,女人生產本來就是一個生死關,這只能說你妻子的運氣不好,至於你的第二任妻子,那就更是不可預知的意外了。」
區得靜垂下眼,表情沉凝,「秋霜跟孩子的死對我是個打擊,我滿心歡喜的和她等著迎接孩子的到來,卻沒想到同時失去了他們。」
「區爺,」她深深凝視著他,「我也曾經失去重要的人。」
她說的是前世在她十五歲那年病逝的母親。
「當時我覺得好傷心、好憤怒,我甚至詛咒上天,因為它奪走了我最重要的人。」說到這裡,她的眼眶微現淚光,「可是慢慢地,我發現上天的每個安排都是有道理的,也許我們現在不能理解,甚至無法諒解,但失去的不會回來,發生過的也不會消失,我們只能去接受,井帶著對他的思念繼續生活下去。」
她的話深深觸動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激動扣悸動,彷彿是春天到來,冰封的大地慢慢孕育出生機,又像是乾涸已久的河道慢慢注入了活水。
第4章(2)
「你……喜歡你的妻子嗎?」夏就贏不曉得自己怎麼會突然這麼問,又有點擔心聽到他說他無法忘懷他的妻子。
區得靜頓了一下,坦白道:「她們都是祖母為我作主而娶的妻子,我對她們沒有好惡,但我與第一任妻子相處融洽,與第二任則是生疏冷淡。」
「區爺是區家單傳,區太夫人一定急著要你娶妻生子吧?」
「當然。」他蹙眉苦笑,「不過鬧出之前那件事後,她應該會安分一陣子吧。
「區太夫人恐怕還沒死心。」
「她當然不會輕易放棄。」區得靜笑歎一聲,接著語帶玩笑,卻又有幾分認真地道:「但說不定我真有克妻命,肯定得找個命硬的姑娘。」
夏就贏不以為然地道:「生命本是無常,無常才是正常,我真的不相信什麼克妻之說「你不怕嗎?」他突然神情一凝,直視著她。
「怕什麼?」
「克妻的男人。」
她自嘲一笑,「我可是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別人才應該怕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