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等了幾分鐘,還早沒有反應。
兩人互視對方,賀鈞棠沮喪地坐進書桌後的真皮沙發上,葉梓亮走到他身邊坐下,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眼睛還盯著手機裡的LINE,試圖抽絲剝繭找到可以成為證據的蛛絲馬跡。
突然……是某種氛圍,葉梓亮感覺賀鈞棠的肌肉變得緊繃,感覺週遭的空氣變得微冷,是冷氣開得太強?她抬頭,發現賀鈞棠坐直身子,眼睛定在門口處。
視線跟著過去,但是她看不見。
「芸棠姊來了嗎?」她扯著他的衣袖問。
賀鈞棠站起身,葉梓亮握住他的手,緊張、害怕,但堅定地跟在他身側。
就算無法提供任何的幫助,她都要讓賀鈞棠明白,他擁有自己的全力支持。
克服恐懼,她問:「芸棠姊怎麼說?」
他無法回答,兩顆淚水順著臉頰往下墜落。
賀芸棠沒辦法開口,她既無奈又無助,驕傲的她不敢在弟弟跟前現身,她痛恨把事情搞砸的自己。
「姊,你還好嗎?」
賀芸棠對他微笑,她漂亮得像個仙女,她穿的是賀鈞棠今年送她的生日禮物,珍珠白、有很多蕾絲,旗袍式的貼身長禮服,高高的領口完美地包覆她優美的頸項。
她翻開領子,讓賀鈞棠看見自己頸間的勒痕。
姊是被勒死的!所以她無法說話只能傳LINE?從頭到尾,母親沒有說錯,姊確實不是死於子宮頸癌,而是死於非命?是高致星那個禽獸下的毒手?!
賀鈞棠深深後悔,如果不是他挑選這套禮服,入棺時他就會發現姊姊喉嚨上的傷,不至於讓姊姊沉冤難雪。
恍然大悟,賀鈞棠明白了,他凝聲問:「姊,你這麼好勝,是不是覺得太憋屈,不想讓我看見你的悲慘?」
賀芸棠搖搖頭,又點點頭。
「傻瓜,姊不知道嗎,驕傲好勝是用來裝點門面、給外人看的,在家人面前不需要這樣的偽裝。」
賀芸棠走近他,撫上弟弟的臉,她很想說:「辛苦了,謝謝你為諾諾盡心盡力。」她想說:「我感激上蒼送給我這麼好的弟弟。」
她想說的話很多,無奈枉死的她在冤屈尚未申張之前,無法改變死亡那刻的痛苦,所以她不能喘息、不能說話、不能告訴弟弟為我報仇。她必須一再一再地承受相同的痛苦,直至冤屈彰明。
賀鈞棠用手背抹去眼淚,問:「告訴我,我怎麼才能讓兇手繩之以法?給我線索……」
她微微點頭,手指向手機。
下一刻,葉梓亮的手機亮了,LINE的頁面打開,一行字停留在頁面中央。
公諸天下、無所遁形。
什麼意思?怎麼公諸天下?用什麼公諸天下?他也想讓高致星無所遁形,但靈魂之說不能當證據。
他想問請楚,但是賀芸棠的身影漸漸消失。
賀鈞棠鬆開葉梓亮的手,衝上前,他不斷揮動雙手,對著空氣問:「姊,你說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有什麼證據可以公諸天下?」
望著他古怪的動作,葉梓亮雖然看不見賀芸棠,但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看著他小的哀傷,彷彿她也能看見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人。
走了嗎?所以他驚慌失措、無所適從?
葉梓亮低頭,重複念著前後幾個訊息……
賀鈞棠終於停止尋找,頹然轉身,發現凝神專注的葉梓亮。
「無所遁形、公諸天下、無數眼睛看著你、記錄你……」這句話,她翻來覆去不斷念著,突然靈光一閃,她抬起頭,發現賀鈞棠也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
下一刻,兩人同時開口,「針孔攝影機!」
賀鈞棠撥出電話,鈴響兩聲,電話那邊傳來宋采青的輕快笑聲。「這麼想我?才分開一個多鐘頭,需要我飛奔過去嗎?」
賀鈞棠正色道:「采青,你馬上聯絡高致星,告訴他,他開的條件我都同意,我唯一的要求是,明天之前我要拿到房子的鑰匙。」
「急什麼,多給一點時間談判,我會談出最好的條件,要是能找到幫芸棠姊立遺矚的律師,我保證高致星半毛錢都拿不到。」
「不必,你告訴他,房子過戶文件可以慢慢辦,但明天下午我要出國,讓他先把鑰匙交出來、簽下監護權讓渡書,我要帶諾諾到加拿大。」
宋采青頓了一下,到加拿大?
她不懂賀鈞棠為什麼臨時變卦?更不懂拿走鑰匙又怎樣,高致星大可換掉整組鑰匙,這種要求沒意義……但賀鈞棠的口氣卻那麼急切、篤定。
也好,諾諾離開台灣後,葉梓亮再沒理由留在賀鈞棠家,到時她也許有機會可以見縫插針,也許能夠力挽狂瀾,她不年輕了,比起愛情,她更相信手段。
「好,如果我拿到鑰匙……」
「打電話給我,我過去拿。」
「可以,等我通知。」
宋采青掛掉電話,賀鈞棠向葉梓亮看去,她低頭啃咬著手指,來來回回在書房裡繞圈圈,賀鈞棠走到她面前站定。「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告訴過我的話。」
「哪一句?」
「你說,芸棠姊住院那段日子,諾諾沒上學,一直在醫院陪伴母親?」
「對,是保姆告訴我的,白天管家會到醫院裡照顧姊姊和諾諾,晚上諾諾直接睡在醫院裡。」
「有問題嗎?」
「我本來以為,諾諾不能接受母親去世的惡耗,遲遲無法開口,但……如果芸棠姊不是因病去世,有沒有可能……諾諾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話出口的同時,她聯想到諾諾畫的小黑人,同樣的畫,她看過好幾幅……
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如果是的話,那麼……太殘忍!
賀鈞棠點點頭,他想到了,想到諾諾看見醫院時尖叫大喊,像野獸般狠狠咬住他的手臂……他的恐懼源自於……心猛地一抽!該死!
「要是能夠知道芸棠姊過世的確切原因……」
賀鈞棠冷冷咬牙。「她是被勒斃的。」
「芸棠姊告訴你的嗎?那她有沒有告訴你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