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國公府。」華勝衣難掩傷痛的接道。
他,回來了。
寧知秋喉頭一澀,「是擁有丹書鐵券,本朝最有權勢的三公之一的輔國公府?」
定國公、安國公、輔國公,開國三公,當年與太宗立下不世功勳,乃是開國皇帝的左膀右臂,允其子嗣襲爵不降等,世世代代子孫皆為國公,歷時已有三百餘年,十五位帝王。
「我是見過丹書鐵券。」當年他祖父抱著他指著祠堂上擺放的丹書鐵券,語氣傲然的說著過往功績。
寧知秋勉強擠出一抹澀笑。「你不是什麼世子之類的嫡長孫吧?就等著老子升天好繼位……」
看她一臉悲憤,原本心中積鬱的華勝衣不禁笑出聲,化開了一大半鬱結。「父親他還活得好好的,一時半刻死不了。」
他還能自我解嘲,闊別多年,如今再度歸家,這個曾養育他十五年的府邸,如今看來也陌生了。
少年愛風流,縱馬過街市,馬鞭急切切,當空一破聲……彷彿間,年少的他騎著快馬在官道上奔馳,鮮衣怒馬,好不快意,身後跟著一群和他一樣肆意妄為的權貴子弟……
那時的他是飛揚跋扈的,不可一世的認為這世間沒有他掌控不了的事物,他出身高門,人才出眾,擁有父母所給的好相貌和傲人家世,在這天子下誰能與他爭鋒。
可就為了這口自以為的傲氣,他闖下滔天大禍,沒人相信他是失手誤傷,硬是把蓄意殺人的罪名往他身上栽,將他下了大獄,他成了三個月不見天日的囚犯。
回想起曾經的不堪,華勝衣的心裡還有些許恨意,他不會忘了是誰讓他陷於難以自拔的泥沼之中,萬氏……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看你兩眼發怔的直盯著這扇朱漆大門,叫你也不理人。」他這是近鄉情怯嗎?
微失神的華勝衣搖了搖頭。「沒什麼,有感而發罷了。」-轉頭,他看向長隨。「叫門吧!」
「是。」年輕親衛走上前,叩門三下。
輔國公府前八階階梯,上了階梯是朱色大門,門前是一對石麒麟,麒麟口中叼著赤銅鈴鐺。
九是天子才能用,本朝再顯貴的人家也只能到八,要有所避諱,但也可見輔國公府受皇恩厚重。
赤金九螭青玉大匾高高掛起,大氣磅礡的輝映著國公府歷代來的榮光,浩然正氣迎面而來。
「誰呀?沒有拜帖不許入,無事快快離開。」一名髮色半白的老頭拉開一條門縫,不耐煩的接手趕人。
「世子爺歸府。」長隨揚聲一喊。
老頭怔了一下,隨即不快的喝斥,「休得騙我老頭子,我家世子爺還在蜀地,由不得你冒名糊弄……」
「常信開門。」
咦?誰還認得他,府裡的人都喊他老常頭。「你……你是……」
「連我也記不得了嗎?常管事。」華勝衣大步的走上前,光影中現出的人五官冷傲清峻。
「你……有幾分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我不是管事了,只是門房。」他語氣落寞,背有點駝。
「原來你也受難了。」排除異己。
那個女人還真狠,不是她的人便一一除掉,當年輔國公府連三品官員看了都要彎身問好的管事,經她的手一整治,竟是比灑掃的小廝還不如,臉色暗沉,兩眼無神,老得快。
「相公,我累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進去休息?」嬌驕二氣並存的寧知秋嗓音輕柔,嬌軟地一嗔。
華勝衣目光柔和的看著妻子,大手輕握她微涼的小手,「常信,去告訴府裡的人,本世子回府了,我,華勝衣回來了。」
「你……你真的是世子你?!」常信震驚的睜大眼。
「要我再踹你一腳,讓你給我牽馬嗎?」他有變那麼多嗎?變到看著他長大的老僕都認不出來。
聽到那不可一世又傲慢的語氣,常信喜極而泣的嚎出聲,「世子爺,真的是你回來了,老奴給你開門,你快快進來,老奴終於等到你了,你這些年……受苦了。」
中門大開,他邊嚎邊抹淚,一雙老寒腿居然健步如飛地往府裡報信,百人護衛氣勢驚人的開道,立時驚動了輔國公府上下。
先是拄著御賜龍頭枴杖的老太君在嬤嬤的掙扶下,神情十分激動的走出來,她滿頭銀霜,插著赤金福壽纏絲釵,一根翠綠玉簪,滿是皺紋的臉上早已爬滿淚水。
「我的心肝,我的福哥兒,你這液良心的這些年來也不回來看看我這老婆子是死是活……」多久了,她以為再也見不到日思夜盼的乖孫,眼前真的是他,不會有人冒名頂替吧?
「祖母,孫兒不孝,勞您惦記。」華勝衣袍子一掀,當下跪地,重重叩了三個響頭。
他連聲招呼都不打的下跪叩首,感念親恩,一點也沒想到身側還有人,幸好寧知秋機靈,反應快,連忙也跟著一跪,做做樣子的磕頭,只是心裡老大不痛快,這該死的舊社會陋習,她為什麼也要跪呀!
打她穿越到這個朝代後,一來她身子骨弱,沒人敢讓她跪,二來是全家都寵她,怕把她跪壞了,因此她還沒嘗過跪人的滋味,這跪……還真是有學問的。
看來她得學小燕子做幾個「跪得容易」,不然這三天兩頭的跪一跪哪還吃得消,早晚把骨頭給跑壞了。
「就是你壞,不聽話,老是惹是生非,把你拘在府裡練字養性子,你偏要往外跑,瞧!這不是惹出是非了。」讓她氣得眼淚沒停過,恨他不長進,怨其事事愛與人對著幹。
老太君打得不重的往孫兒背上連拍了數下,又哭又罵的恨鐵不成鋼,但是所表現出來的卻是不捨。
「娘,別打了,打傷了您又心疼了,快讓孩子起來吧!大老遠的跋山涉水回來,您這心狠得下去?」一名風姿綽約的中年美婦身姿端莊的走來,假意攔著老太君,不讓她下手。
「怎麼狠不下心,他都敢丟下我這個快死的,我還擔心他沒來得及給我送終嗎?這孽障呀!不打消不了我的怒氣。」冤孽,累她為他掉了多少淚,夜不成眠的想著他過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