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飛也似的過了,轉眼又要過年。
生活很辛苦,人在忙的時候可以忽略不少事,然而一旦空下來,那些壓著、沉澱著的思緒就會竄出,困擾著人們的心思。
怒芳無法不想起自己無疾而終的愛情,無法不深究為什麼自己的愛情運這麼差勁?
前世只敢死抱著暗戀的心倩,不敢聲張表明,這輩子本以為又要與他失之交臂,沒想到他走近、他告白、他承諾,她以為這份愛終於水到渠成,從此幸福快樂,偏偏又是一場鏡花水月。她想,她一定在無意間得罪過月下老人。
她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有第三次機會?只曉得……寂寞痛人心。
「小姐,何掌櫃來了。」宛兒進屋,順手收走主子桌上的冷茶。
「請他進來。」
何掌櫃進屋,身後跟著小廝,抱著一匣子帳冊,他看著紀芳憂鬱的目光,心想姑娘又想起爺了。
宛兒送上新茶,領著小廝到外頭等候。
爺臨出門前叮囑,若鋪子有什麼事,就找紀姑娘尋主意,話沒有說得太明白,但他清楚爺對紀站娘的看重,若不是如此,怎麼連親人都不給沾手的生意會交代給紀姑娘?
他本不太清楚理由,是邱師傅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邱師傅說,沐兒是爺的兒子。
爺有兒子?算算,應該是成親前的事了。
他不曉得爺在返回京城前有過什麼遭遇,但他曉得爺對王府有股解不開的怨恨,或許對爺而言,紀宅才是他的家吧。
爺失蹤這段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未來他們要扶持的,是小小主子。
原本他還有些懷疑,把這麼多、這麼大的生意交到一個女人手裡,行嗎?為著那麼幾分不服氣,他故意把生意一古腦兒全交到紀姑娘手裡,張口說道:「這是爺交代的。」之後便撂手不管。
紀姑娘嚇一大跳,卻沒有考慮太多,硬把生意給接下來。然而近一年下來,他總算見識了紀始娘的本事,她非但沒讓鋪子關門,營收還增加了兩成。
年中,紀姑娘作主買下一家印刷作坊,前些日子又讓他多尋幾個鋪面,打算把書肆開遍天鳳王朝。
他本以為紀姑娘擔心書印太多,銷不出去,特意安慰幾句,沒想到紀姑娘卻回答——「文化能夠讓一個王朝有底蘊,知識會讓國家有力量,我想,這是阿檠願意為三皇子做的。」
沒錯,紀芳是這樣想的,無法助鳳天磷入主東宮,至少助他提升天鳳王朝的實力,這樣做的話,她想,阿檠會高興。
反正從前輩子起,她就經常悄悄地做著會讓他感到高興的事,是有點蠢,但她蠢得很幸福,幻想確實是上帝給予人類最好的禮物。
「紀姑娘,年關將至,這些是各家鋪子的帳冊,還請姑娘過目。」
「多謝何掌櫃,這一年來,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何掌櫃回答。
更辛苦的是她。邱師傅告訴他,紀姑娘幫著大皇子入主東宮,滅掉朝堂上的魑魅魍魎時,他傻了半刻鐘才能夠相信,紀姑娘的能耐比他想像中更大。
「紅利都分下去了嗎?」
「是,後天收市前會擺酒宴請各鋪子的掌櫃和夥計吃飯,謝謝大家一年來的辛勞,姑娘能不能撥空……」
「不了,何掌櫃代我向大家道聲謝吧!」
點點頭,何掌櫃道:「姑娘要的鋪子已經買下十二家,陸陸續續在整理中,明年三月應該可以開業。」
「多謝何掌櫃費心。」
「薛老太太要的鋪子也看好了,就在平千街尾,不大,只能擺上四、五張桌子,我想既然只是做點小吃食,應該足以應付。」
紀芳淺笑,這些日子她和殷茵非常忙碌,她忙朝事、忙上官檠的鋪子,而殷茵的玩偶鋪子已經開了三家,現在忙著開設作坊做童裝,把可愛的圖案或繡或用布片拼接在衣服上,再過不久,童裝鋪子就要正式開張。
殷茵一個人忙不過來,把李瑩拉來幫忙,李瑩不再當牙婆了,但她挑人的眼光還是很毒,被她選上的人一個個都是好幫手。
兩個事業心很強的女人湊在一起,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張阿孝不再自閉,殷茵和他商量過後,借他一筆銀子,在童裝鋪子旁邊開了家俱鋪子,張家嬸娘把殷茵當成大恩人,相處得極好。
沒有人知道,般茵和張阿孝之間會不會水到渠成,但兩人的感情確實在升溫中。
兩個當娘的都在忙,這段時間多是薛婆婆和文武師傅在照料玥兒和Jovi。
玥兒四歲、Jovi兩歲多了,有一堆大人陪著教著,各方面發展都比一般孩子強。
薛婆婆年紀大,耐心足,不厭其煩地教他們做人做事的道理。
那日紀芳看見Jovi讓幾個「未來師兄」坐一排,有模有樣地學著薛婆婆說道理,萌萌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邱師傅捻著鬍子笑說:「虎父無犬子,沐兒將來定有大前途。」
是啊,阿檠可是虎父呢,怎會生出犬子,Jovi將來肯定會不同凡響的。
紀芳說,她能負擔薛家的吃穿用度,日後給薛婆婆養老、為小喜送嫁,至於張氏,她不是古人,對於守節這種觀念不深,眼看張氏和邱師傅之間的默契與和諧,她是樂意促成的。但薛婆婆不允,非親非故,她不願意占紀芳便宜,堅持自己開家鋪子做營生。
京城鋪面那麼昂貴,哪是薛婆婆和張氏買或租得起的,可紀芳說不動她們,只好讓何掌櫃尋間鋪子買下,再便宜賃給她們,希望她們做著做著,知道不容易後能歇了這份心思。
「多謝何掌櫃。」
何掌櫃想了想,遲疑問:「紀姑娘,倘若爺不回來……」
連何掌櫃也不抱希望了?越來越多人相信他們已經罹難,怎麼辦?「我會替他守著這片家業,日後交給他的兒子。」紀芳毫不猶豫回答。
「紀姑娘年紀輕輕……」
這是想套她的意向?不必套呀,她的志向很清楚,她就是個死心眼的女人,從那個時代追到這個時代,從那個空間追到這個空間,明知無望,心裡想的不是另起爐灶,而是等待下一次的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