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正準備出門,卻見鳳天磷匆匆進來。
「你要出去?」
「對。」
「去哪裡?」
「去看兒子。」
「只是看兒子?沒有看其他人?」
聽著鳳天磷不友善的口氣,上官檠雙手橫胸,定睛望著他。「夏可柔的事已經鬧進夏府,別告訴我你一無所知。」
他當然知道,夏可柔和夏晉山是夏家二房的,而大房的夏尚書是夏家的主事者,為這件事夏家二房上竄下跳,非要夏尚書為他們主持公逭,他都不願意阿檠和夏家鬧翻了,怎麼會希望夏家大房、二房反目?
早就同母妃說過,該給阿檠指婚大房的夏可卿,要不是夏可柔,現在會鬧成這樣?這讓他說什麼才好。
上官檠冷言道:「夏嫵玫連自己的親侄女都下得了手,我母親的命又算什麼?難道,你還要掩耳盜鈴,說夏嫵玫絕對不是兇手?」
「我……我會找到莫飛……」
上官檠擋下他的話,認真道:「鳳三,我實話說了吧,你真心想要那位置,我會盡最大的力量幫你,因為你是我的朋友,至於夏家,我終其一生都不會和他們合作,聽清楚了嗎?」
「阿檠,你不要這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鳳天磷還想再勸。
上官檠冷眼看他,緩聲道:「鳳三,不要逼我翻臉!我母親的命不是小節,早晚有一天我會讓夏嫵玫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說了,打開抽屜,他拿出幾張「贍養費」。
買了宅子,最近紀芳很缺錢,挪用了贍養費卻堅持給兒子算利息,這是哪門子的理論?甭說兒子的錢,就算兒子的命是她的,她想怎樣就怎樣,可她偏說每個孩子都是獨立的個體,不是父母的財產,父母必須尊重孩子的選擇和權利。
尊重一個爹爹都叫不清楚的兒子?真奇怪的說法。
可他認同了她,她說過,他的說服力很強,他卻覺得,她的影響力更強。
收妥銀票往外走,半晌,鳳天磷一跺腳,跟上他的身影。
這年代的油漆,顏色少得讓人很難受,這大大阻礙了紀芳的創意發想,幸好張阿孝刻的珠子還分成數種不同的造型,每顆木珠子約有半截拇指大小,紀芳從張家整整運回一馬車,回頭又讓馬成帶著秦氏回去,把所有的木珠子全拉回來。
紀芳倒不認為張阿孝傻了,只覺得他是封閉了自己,因為一個傻子不會有那樣清澈的目光,那樣專注的態度。
那天她們過去,殷茵帶著Jovi和玥兒坐在他身邊,看了大半個時辰,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對張阿孝說話,兩個孩子也玩珠子玩得不亦樂乎。
殷茵說:「張阿孝中間離開一下下,不知從哪裡拿出兩隻木雕兔子給Jovi和玥兒,我覺得他並不傻。」
可張家人全當他是傻子,藥汁一碗碗的灌,銀子嘩啦啦地流出去,把家裡都搞窮了,殷茵對他頗為同情,歎道:「同是天涯淪落人。」
紀芳知道殷茵的故事,一個官家千金,家族顯赫、身份尊貴,可家族遭罪,身為女子也逃不掉,她被賣進青樓,因一手琴棋書畫的好才藝,老鴇讓她待價而沽。
直到遇見那個斯文爾雅、家世出眾的男人,他贖了她、她從了他,願與他一世比翼雙飛,豈知男人母親恨極她玷污家族名聲,竟把她抓到跟前極盡污辱,還毀她容貌,逼她離京。
那個男人從頭到尾也只是冷漠看著,彷彿那些日子的恩愛只是她一個人的想像。
為殷茵那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紀芳手頭不寬裕還是掏出五十兩紋銀,買下所有的珠子,張家嬸娘捧著銀子,眼淚都快掉下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紀芳喃喃地把這句話念過數十遍,她知道的,不讓自己遭受同樣的難堪,就該遠離愛情,拯救一生,可,多難啊,不管是前世的大老闆,還是這世的上官檠,他們身上彷彿都帶著磁石,讓她身不由己的被吸引。
「小姐,你看這樣行嗎?」宛兒的聲音把出神的她拉回來。
宛兒手巧,看著她的設計圖,三兩下就找到訣竅。
紀芳大約抓出一公分長度,在尺上頭做出新刻度,取出炭筆在紙上畫出五十乘以一百的格子,在格子裡塗上顏色,做為設計圖,這珠簾取不同造型的珠子,做不同的排列組合,紀芳近看、玩看,考慮著如果上漆或在珠子外頭包布,效果如何?
「當然行,我們宛兒手真巧。」紀芳和萍兒拿高珠簾,往房門口一擺。
秦氏抱著Jovi過去,他揮著小胖手撥弄珠子,玩得不亦樂乎,看得玥兒心癢,高舉雙手想抓,卻碰不到,急得哀哀叫。
紀芳捨不得,把珠簾往下放,一碰到手,玥兒笑出一排小乳牙。
這在現代都是復古的阿嬤級文物了,可在這裡還能和創新掛勾,她不得不說,搞創意的人最適合穿越了。
放下珠簾,搬來一張木梯子站上去,這梯子是紀芳親自畫畫稿交代木匠做的,這時代的梯子只有一道,得靠著牆才能堅起,這把梯子有兩道,兩道的階梯數不同,立起來時成A字型,站在最上頭,左腳挪挪、右腳挪挪,就能夠移動位置。
上官檠第一眼看到這梯子,見獵心喜,向她要畫稿,她也不貪心,只跟他要了一百兩,直到前陣子聽說,這梯子已經流傳到宮裡,替他賺進數千兩,她不禁大歎,奸商吶奸商。
現在紀芳嘴巴銜著兩根釘子,手上抓住木槌,只差沒戴上一頂工程帽了,整個人看起來很專業。開玩笑,在現代時她可是做過粗工的,剛進創意部那兩年,多少佈景出自她的手,不是她自誇,女中英豪指的就是她,哪天外商不要她,她還可以報考台電維修人員。
拿起木槌往門樑上敲,她打算釘兩根長釘,試著把門簾掛上去,大家一起討論討論,有沒有改善的地方?
可,那句話說的真沒錯,囂張沒有落魄的久,她才剛得意洋洋地釘好一根釘子,準備挪動腳底下的梯子時,忽然傳來一聲大喊——「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