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看著躺在身邊的兒子,他長得很瘦小,哭聲微弱得像隻貓,不過眉眼俊秀,手長腳長,很有大老闆的FU。
不明所以地,紀芳有想哭的衝動。
這一衝動,眼淚再也停不下來,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只覺得有人拿把剪子斷了她的淚腺,讓淚水掉得其名其妙。
前輩子的她,沒想過結婚生子,也許是年紀不夠大,也許不婚是那個時代眾多女子的選擇,直到她穿越,婚姻孩子都不在她的計劃內。
但不在計劃內的孩子出現了,讓她心軟得一塌糊塗,彷彿打從盤古開天闢地,她就在等待這一刻,等著當他的母親,等著陪他長大,等著分享他每個喜怒京樂。
她不知道這感覺是不是叫做母愛氾濫?她的視線無法離開兒子,她的心全搭在孩子身上,他哭,她想掉淚,他笑,她覺得世界美好。
不喜歡被羈絆的她,被繩子綁住了,失去自由的自己卻對拉著繩子那端的孩子滿懷感激,她亂了原則、亂了規劃、亂了人生,但不怨不恨,唯有甘之如飴。
紀芳真的是個務實的女人,她會傷心,卻不會任由難過主宰生命,再多的不甘不願、委屈難受,她都有本事吞下去,消化掉,再從當中吸取養分。
坐完月子後,她又是一尾活龍,她也必須是一尾活龍,為孩子,更為家裡的六張嘴巴。紀芳振奮起來的第一件事是幫瓶兒、碗兒改名字,改成萍兒、宛兒事沒有太大的意義,但兩姊妹高興極了,尤其聽殷茵解釋過字面上的意思之後,突然覺得自己變成讀書人。
李瑩沒胡說,兩姊妹確實是好幫手,她們出門買菜,總能挑到最便宜最新鮮的菜蔬,她們手腳俐落,不管做家事或帶小孩都挑不出毛病,更厲害的是,未成親的小姑娘連坐月子都懂。
紀芳誇了她們,萍兒回答,「娘生幾個弟弟時,都是我們幫著坐月子。」
這話說稱令人鼻酸,多大的孩子,竟得承擔起這種事?
相處下來,紀芳暗地觀察每個人,宛兒甜美憨直,沒有攻擊性,一臉的無害,走到哪裡都有好人緣,給她十文,她總能買回七十文的東西,因此辨買這件事宛兒當仁不讓。
萍兒從小在灶間長大,聽說個頭不及灶台高時就學會添柴燒火,對廚房很有經驗,紀芳讓她掌管全家人的肚子。
至於殷茵,那是個無所不能的,管家理財,書寫作畫……這樣的才女紀芳再有本事都沒辦法拿她當下人,李瑩說對了,她就是個搭伙兒過日子的同伴。
李瑩是個豪氣的女子,有勇氣、有膽識,性情八面玲瓏,人脈很廣,和京城不少貴戶的嬤嬤、管事都有來往,所以總能知道大戶人家的隱私。
家最喜歡她上門了,女人好八卦,她一到就有閒事可聽,現在連萍兒都曉得炒瓜子備著,等李瑩上門,有茶有瓜子,閒磕起牙更得勁兒。
她前幾天帶來最勁爆的兩個消息,一是大皇子一口氣要娶兩個側妃,本來其中一個是要給三皇子當正妃的,可三皇子不曉得哪根筋兒不對硬是不點頭,坊間都猜測他好男風。
比起這個八卦,紀芳更在意的是靖王府在找老王爺失聯許久的親妹妹。
聽說老王爺這位妹妹挺有脾氣的,多年前不顧家裡反對,硬要嫁一個窮秀才,私奔離家,現在老王爺年邁,想起這個妹妹忍不住老淚縱橫,家裡的子孫這才張羅著,要找這位姑祖母回來呢。
靖王府……它牽繫的是那個她不斷鼓吹自己放下卻放不下的男人。
第四章 JOVI我好愛你(2)
萍兒、宛兒手腳麻利,幾乎攬走所有家事,殷茵空閒時間多了,便裁布幫娃兒和紀芳做新衣。
殷茵那手好繡工,惹得宛兒、萍兒眼紅,一個個鬧著想拜師。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慣苦差事的,短短兩個月下來,竟也學得有模有樣,只不過皮膚粗,會把綢緞面勾破,只能用粗棉布。
無妨,反正她們買不起綢緞來繡花。
殷茵堅持紀芳月子得坐足一百天。「要不是你身子太虛,兒子怎麼會早產,為日後身子著想,怎樣也得坐足一百天。」百天不能洗澡、洗頭,一百天不能出門吹風,一百天得天天喝雞湯……這有多可怕?紀芳哀求殷茵,「給我做點事吧,我頭上都快長香菇了。」
瞧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殷茵勉為其難地給了她紙筆。
畫圖是她的長項,水彩、油彩、筆墨、素描樣樣難不倒她,當然她的立體紙雕也不差,雖然工具不順手,但練過幾回就有模有樣了。
在現代時她曾想過,哪天受不了小老闆的脾氣就離職,或許可以畫LINE貼圖過日子。她很喜歡那些圖案,簡單幾筆圖畫,便能代表人們的心情,她一面畫、一面回想,圖案飛快地躍然紙上——「我累了」、「加油」、「開心」、「哭哭」、「憤怒」……每畫一張,她就覺得自己又回到過去,她從小就是喜歡用畫畫來抒發心情的怪小孩。
「天,好可愛。」萍兒放下針線,紀芳的畫讓她眼睛一亮。
宛兒聽見姊姊的話,湊過來一看,也是愛不釋手,眼睛黏在上頭。
看著她們的表情,紀芳滿眼得意,果然不管在什麼時代,這種舒壓小萌物都會讓人開心。她看一眼殷茵,「說說你的想法。」
殷茵從未提過自己的身世,但她舉手投足及言語之間,在在表現出良好的家教與見識,紀芳猜,她是個大家閨秀,又或者說她曾經受過嚴格的閨閣教育,這樣的人眼光見識自然與萍兒、宛兒不同。
殷茵莞爾,接過紙稿,認真看過半晌才做出評論,「線條不優美、構圖不嚴謹,要是讓畫師看見肯定要搖頭,大力批判你的畫工。」
果然啊……在這裡,漫畫登不了大雅之堂?紀芳有些沮喪。
見她垂頭,殷茵笑道:「我從沒見人這樣作畫過,可是這麼奇怪的畫卻讓我想一看再看,看了想會心一笑,說說,你打算畫這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