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兒這一問,他神色沉凝了。「你祖母……時日無多了,爹是回來見她最後一面。」
她訝然,「祖母病了我怎麼不知?」
「是我沒讓人告訴你。」皇文諾道。
「王爺為何不說?」
「沒什麼好說的,不是嗎?」皇文諾態度極為冷淡。
她自是明白為什麼,姑且不說祖母前世是舒麗這件事,就說祖母狠心害她失明,這男人就絕不能原諒祖母,更想殺了她,要不是當初爹替祖母擋下那一掌,祖母已是沒命了,因此,如今祖母在牢裡是死是活,他根本不關心,也不會想讓自己知道。
她歎了口氣,祖母對自己雖然沒有半絲親情可言,但畢竟是自己這世的親人,她到底是做不到完全無動於衷的地步。
「爹,祖母怎麼了嗎?」她不問王爺了,改問自己的爹瞭解狀況。
「唉,你祖母愛慕虛榮、貪圖富貴一輩子,下獄後哪裡能忍受牢裡的生活,這抑鬱之下身子便不行了,讓人帶話給我,讓我回來見她最後一面。你是她的孫女,即便她對你無情,爹還是希望你也能一道去探探她。」魏究選說。
她曉得爹來的目的了,也知道為什麼王爺不急著讓她見她爹的原因了,因為他不想她去探祖母,希望爹見不到她就自己去了。
「好的,我隨爹去。」她點點頭。
「不許去。」皇文諾果然有意見。
魏究選聽見這話尷尬了。「綰煙去見她祖母是身為後輩該做的事,王爺不該阻止。」
「她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覺得她無須盡什麼晚輩之道,這毫無意義。」他冷然說道。
「您……」
「我去,不管王爺說什麼,我去,爹就別動氣了。」她忙站起來道。
「魏綰煙!」換皇文諾動氣了。
「別說了,不管祖母如何對我,有些話到了她臨終之時,我還是想對她說的。」她正色道。
「你對她有什麼好說的?」他擰眉。
「王爺陪我一起去吧,我想了結兩世的恩怨,下一世不想再結仇……」
他一怔,清楚她的意思了——他們連著兩世都受她所害,兩人愛得辛苦,甚至悲慘,若還有第三世,她希望所有的仇恨在這世結束,不要再帶往下一世去。
盯著她那雙明亮卻看不見的眼睛,他的胸腔似乎被什麼塞滿,艱澀切骨,終不再阻止的點頭道:「好,我陪你去。」
魏綰煙由朱寶扶著先上了停在王府大門的馬車上,魏究選雖已致仕,但仍放不下朝攻,尤其這趟去了常州,見到了些民情,有些感觸,便先對皇文諾說凡句針砭時事的話。
魏綰煙坐在馬車內,忽聽見有人經過,不知馬車裡有人,就站在馬車旁嘖聲道:「剛才好像有人看見前丞相魏究選進到王府去了,這不會終於要將女兒帶走了吧?」
「墨王要不是可憐一個瞎子,哪可能收留人,魏究選硬將自己那瞎子女兒塞給王爺,著實無恥,若肯知恥的將人帶走那是最好,千萬別誤了王爺的終身大事啊!」
「就是啊,陛下給墨王新賜的對象恰好是新任丞相的千金,那小姐我可是見過的,是個知書達禮的美人,要比一個瞎子強過百倍。」
聽到這裡,馬車裡的朱寶已按捺不住,火冒三丈的要下車去教訓人了,可魏綰煙拉住她,讓她別動,隨他們說去,朱寶沒法,只得繼續聽這兩人大放厥詞。
「這個魏綰煙不就是替墨王生了個兒子,可那又如何,未婚生子失德至極,本身就不是個品德良好的閨秀,如此淫蕩哪裡配得上墨王,如今又瞎了,還纏著墨王不放,這女人好生不要臉!」
「別這麼說人家,攀龍附鳳誰不要,何況墨王俊美出色,是多少名門閨秀仰慕的對象,那魏綰煙手段過人,懂得趨炎附勢、曲意逢迎,巴著王爺求富貴榮華有什麼不對?不要臉也只是剛好而已。」
「五戒,給本王掌嘴!」馬車外傳來皇文諾的聲音。
「王……王爺饒命!」
「小的冒犯了,饒……饒命啊!」
這求饒無效,外頭傳來五戒狠摑人臉的聲音,啪啪啪的也不知打了幾下,那兩人的慘叫聲由大轉小,終至奄奄一息的蚊鳴聲。
自始至終魏綰煙都沒吭聲,直到皇文諾上了馬車,朱寶退出去坐另一輛車,她曉得他正盯著自己看,這才歎口氣道:「我終日待在王府裡,漸漸習慣了瞎子的生活,可外面的人卻不習慣我在你身邊,難免……看不過去,這其實也怪不得他們,你打爛他們的嘴也沒用。」
「那怎麼樣才有用?」他話聲如寒風刺骨般的問。
她笑得比哭還難看。「你這樣問我,我能說什麼?最有用的辦法就是棄了我,去娶新丞相的女兒,那便是上上策了。」
「這是你的上上策,我的上上策是殺光所有多嘴毒舌之人,如此就安靜了。」
「王爺……我說真的,你能另娶的,我真的不介意……」她忍住心酸地說,自己瞎了是事實,配不上他也是事實,既是事實,那就只能接受以及認命。
「本王以為在經過昨夜後,你會對自己有信心些,哪知……」他深深地看著她,神色頗為悲愴。
她若沒教魏老太太所傷,也不會受眾人恥笑,她也無須在自卑裡沉沉浮浮,他不禁更加憤恨起魏老太太。
來到大牢,五戒與朱寶都留在外頭候著,只有皇文諾、魏綰煙以及魏究選入內去。
在王府外發生的事,魏究選也見到了,這一路沉默著,心裡很清楚若非母親對名利的執著,又怎會害得女兒傷殘無法成為王妃。
當日自己得知魏高演的逆行,氣急敗壞地趕至祠堂,卻見到母親為了保位地位,連孫女也要殺害,自己雖怒極,但見她性命危難,仍是捨命相救,只因她是自己的娘,不能棄之不顧,但對女兒自己卻是愧疚萬分的,女兒的幸福可說都毀在母親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