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分家之後,忠毅伯便讓出正院,教世子夫婦帶著一雙兒女居於正院,一來安撫纏綿病榻十二年的柳世子的心,二來也教府裡存有歪心思的人明白,他沒打算換世子。
柳震滿心歡喜,含笑領著鳳娘進廳堂。
鳳娘一走進來,每個人都屏氣凝神,這才明白有一種美人,會讓人忘了她烏髮上環翠金鳳釵銜下一串鮮紅的流蘇珊瑚有多麼貴重,只瞧見她的美,她的雍容光華。
忠毅伯看見他們,很是欣慰地笑了起來。鐵山平安長大,又娶了一門貴妻,很快便能開枝散葉,他也算對英年早逝的二兒子有了交代。
即使事隔多年,忠毅伯每每想到最酷似自己的二兒子死在西北戰場上便心痛不已。其實柳世子也頗肖父,功夫練得不錯,有勇有謀,卻在皇家狩獵時中了暗算,摔下馬背時斷了腰骨,從此半癱在床上,不可能再有兒女了。那時他的長女柳潔才四歲,長子四少爺柳泉才兩歲。
先後折了兩名前程大好的兒子,忠毅伯如何不哀慟?當時他遵從聖命遠赴四川駐守,消息傳來立即大病一場,為了家族的未來,他只能挺起脊樑骨更加效忠皇帝。
反倒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柳三爺活得最滋潤,和柳三太太生了三子一女,二少爺柳沐、三少爺柳況、二小姐柳沒和五少爺柳沉。
柳三爺將三個兒子全送進學堂讀書,從文不從武,忠毅伯想到長子和次子的遭遇,便保持沉默,只用心教導柳震,況且他一去四川數年,對柳三爺便鞭長莫及。
分家之後,忠毅伯準備安享晚年,宗族大事會過問,各房的尋常小事便懶得管,只有孫子、孫女的親事會上心,尤其是柳震,上無父母,全由他一手操辦,忠毅伯府的大小管事嬤嬤們忙得熱火朝天,再次印證他最疼愛這個長孫。
五年前,柳沐成親,忠毅伯並沒有插手,也沒有特別高興,反而責備柳三爺太急著抱孫,男孩、女孩的身子骨都還未成熟。柳三爺和柳三太太一思量,都認為他是不高興柳沐比柳震先成親,弟弟搶了哥哥的風頭。
如今忠毅伯特別歡喜,因為他總算等到已是大齡青年的柳震成親了。
他很開心地喝了鳳娘敬的茶,給了她一個大紅封。
柳世子也被人抬了過來,靠坐在軟榻上。樂平縣主坐在一旁伺候,她身旁立著十六歲的柳潔和十四歲的柳泉。
鳳娘敬了茶,口稱:「大伯父、大伯母」。
柳世子和樂平縣主都沒有為難,一個給了紅封,一個精心準備了多彩碧璽珠鏈當見面禮,珠鏈下懸著一塊巧雕「蝠祿蟬連」的玉墜,喻意吉祥又十分特別。
柳震有些意外,揚著嘴角輕笑,大伯母隨時不忘給三嬸添堵呢。
鳳娘臉上是得宜的笑容,恭敬地奉上鞋魅。柳三太太的目光閃過陰冷的光芒。
等鳳娘給柳三爺和柳三太太敬茶時,除了原先準備的紅封,柳三太太從精心梳就的牡丹髻上拔下一支點翠嵌寶梅花簪添上,心疼得想咬樂平縣主一口。
敬完長輩,換弟弟、妹妹給兄嫂行禮,微妙的是,大房的柳潔和柳泉直接喊「大哥、大嫂」,三房子女則有口皆呼「大堂哥、大堂嫂」,連剛會說話的小孫子都喊「堂伯母」,當著忠毅伯的面,親疏立見。
但三房的兒孫這麼喊也沒錯,柳震和鳳娘都笑瞇瞇地應下,每人給了一個紅封,裡面是十兩的銀票。
柳沐是柳家第一個考中秀才的子弟,滿心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自許日後當個進士老爺,改換門楣,得知柳震的岳父和舅兄皆是堂堂兩榜進士,羨慕、嫉妒有之,以為堂嫂也是文采斐然的才女,見面禮不是筆墨紙硯也該是古本書冊,誰想竟是不花心思的銀票,只覺得簡直俗不可耐。
年紀小的柳汐和柳泛倒很喜歡,他們的月例只有二兩銀子,娘真小氣。
柳震目光一掃,不解地問,「三叔,還有兩位妹妹,怎麼不見人影?」
第六章 迎來大婚認親人(2)
柳三爺生平最得意的便是三兄弟裡他的子女最多,年輕時妻子盯得緊,沒有庶出子女,人近中年才得兩名庶女,一個六歲,一個七歲。
柳三太太素來最厭煩庶出的,若姨娘生的是能分得財產的庶子,肯定活不過三歲。庶女養大了能聯姻給兒子鋪路,勉強養著,但也別想出頭露乖,整日被拘在屋子裡跟姨娘學針線,四季衣裳都要姨娘與庶女自己做來穿,讓幾名姨娘沒有閒工夫勾引男人。 柳三太太不拿「賢名」當飯吃,不認為讓姨娘和庶女整天做針線算苛待,所以也沒有封鎖消息的必要。
只要當著新媳婦的面,柳三太太不免要刻意解釋一番,「小孩子貪玩,吹了風得風寒,怕過了病氣給新人不吉祥,在屋子裡休息呢。」
柳震開心地笑了,「貪玩?也是,六、七歲的小女孩正是貪玩的年紀,可不能整日拘在屋子裡學做針線,又不是小戶人家,小心壞了眼睛。」他記事很早,沒忘記三叔、三嬸多麼希望他夭折,因此他一有機會就會刺他們幾句。
柳三爺臉色一僵,覺得三太太做得不道地,家裡又不缺那幾個錢。
柳三太太不高興被一個晚輩擠對了,皮笑肉不笑她詣「這庶出的可不能跟嫡出的比,呵呵,我不是在說你啊,鐵山,你是男子,可以憑本事闖一番前程,但庶女行嗎?姑娘養大了只有嫁人這條路,趁著年紀小,多學學女紅和廚藝,有一技傍身,嫁到哪家都不會遭婆婆嫌棄,你說是不是?」
柳三爺聽了臉色這才好看起來,連連點頭,當家主母果然想得遠啊!
柳震笑道:「三嬸真是慈母心腸啊,令我刮目相看,二妹的親事尚未著落,就擔心三妹、四妹的未來。」
柳汐年已十四,說到親事不免有點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