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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頁

 

  「阿舜,你會進公司吧?」施有信的聲音傳來。「有個客人我想轉給你。」

  「等一下就到。我也要準備簡報,得跟小組討論一下。」

  喵。

  阿丑間歇喵著,歐陽舜告訴他要回家了。比起去程的歇斯底里,阿丑彷彿聽得懂「回家」的意思,回程偶爾安撫一下,就鎮定淡然許多。

  「租這種進口車給你,結果都是用來載貓,」電話另一端傳來低笑聲。「明年開始,可以租國產車就好嗎?還是得利卡?」「那就另請高明。」

  施有信笑出聲。「算了,當初挖角你幫忙,被你獅子大開口,我重傷到現在還沒復原,比起來,租車只是皮肉傷而已。」

  歐陽舜沒應聲。他很少回應無意義的抱怨與碎念,更何況獅子大開口那部分不是事實。

  「對了,跟你說一聲,這週六我沒有要去打球,小陸那一掛有個派對,說是會請一些小模、宅男女神,我要去見識見識。」

  歐陽舜看著外面的天空,雨大概會持續到週末吧,習慣性的週六河濱打球於不成隊,有時他就自己去打擊練習場,沒差。

  「你沒進一步問派對細節,我就當你一樣沒興趣,對吧?」

  「嗯。」

  「算了,反正這種地方總是不欠男人只缺女人,跟婚友社和聯誼一樣。」歐陽舜謹慎變換車道打方向燈準備右轉。

  「阿舜,」施有信頓了一下,彷彿歎息。「朋朋還沒走出來嗎?」

  歐陽舜只瞥了手機一眼,打算伸指結束通話。

  「不累嗎?」好友這樣問著。

  放慢速度轉入巷口,他回了句:「我要進停車場了。」便掛斷電話。

  停好車,他無視阿丑叫著,靜靜坐了一陣。

  身體的疲倦可以被察覺,心靈疲累的狀態卻難以量化,不是當事人,感同身受程度有限,但這兩年來,歐陽舜發現,陪著一起經歷、一起糾結,那心頭纏繞的鬱悶集成化不開的結,或許已接近臨界。

  他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她。

  但比起累,歐陽舜更害怕的是,這次若她求援,他不是被需要的那個人。

  推開米咪大門,耳邊傳來沉穩渾厚的敲擊聲,朋朋抬眼看著木鈴,心裡微微悸動,望向屋裡,燕屏和阿寬對她一笑後,又專注手邊事項,她聽到小貓叫聲又看到紙箱,八成又有人丟包奶貓。

  「朋朋,今天收到奶貓快遞五隻,我們送到對面檢查過了,每隻都頭好壯壯,幸好黃喵還有奶,他也應該樂意當奶媽。」燕屏的聲音具有安撫的力量。

  朋朋淺淺笑起,點著頭,踏進玉緣辦公室開始查看月底結賬數據。

  這個月又要透支了,賬面不是負的,在於欠對面獸醫院的醫療費還沒結,這樣長年累月的舊帳才清新帳又生,持續滾出的利息別名為人情債,其實比真的利息還讓人有壓力。

  幾次阿水伯和歐陽舜暗示可以大筆捐款,但她總是謝絕。

  這是長期的志業,不是應急一次了事,如果她沒能耐做下去,代表這已超過她的能力;人應該要懂得自己的極限,不論是人生中的哪一面向。

  更何況,她不能、也不該讓週遭所有人一起陪她這樣勞心勞力又無私填坑。

  她原本想做的事情很簡單。就近救援、TNR街貓,一邊經營玉緣一邊為流浪

  貓做些什麼。事故之後,她無限制地收貓,毫無節制地擴展救援範圍,只希望把所有的空檔填得滿滿的、精力都搾得光光的……但是否已擴張到超出能力,變成不自量力的救援動物來充填自己的心靈缺憾?

  看著數字,她歎了口氣,想著該把這裡出租,而去租郊區的空間,這樣或許可以有額外的收入,否則光靠玉緣的營業額是沒辦法支撐下去的——

  「喂!你們這些愛貓的人!你們收養這麼多貓咪,有沒有想到鄰居的安寧?」男性大嗓門的嚷嚷伴隨木鈴傳來,三隻原本在客廳的貓咪飛快地竄入玉緣辦公室。

  「先生,請問您有什麼事嗎?」燕屏客氣問著。

  「我說啊,你們很有愛心,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別人?貓咪這麼多,半夜很吵一直亂叫,吵得別人都不能睡覺,你們有沒有公德心!」

  朋朋走出,看到一個男人塊頭頗大,講話很用力手勢也很多,難怪貓咪會逃竄躲避。

  「先生,不好意思,請問你所謂的半夜很吵,是什麼意思呢?」朋朋問。

  「什麼什麼意思!很吵就是一直亂叫,喵喵喵凹這樣亂叫!」

  男人手勢愈大愈顯激動,原本在二樓打掃的徐尹寬被引下來,看到狀況,有點愣住,想要靠近加入勸阻的行列,朋朋見狀,只微微揮了揮原本落在身側的左手,阻止阿寬躁進。

  「所以是持續地一直喵嗎?」

  「他媽的當然是一直喵啊!只喵一聲你以為我是神經病還上門來理論嗎?!你以為我吃飽沒事幹哦?!」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只是要問清楚狀況,才可進一步釐清——」燕屏開口想安撫對方。

  「釐清三小啦!以為我亂講話哦?你們可以去問問看別的鄰居啦,不要以為你們救貓救狗很有愛心,就可以都不用顧到別人……」

  看著對方激動的臉,這張陌生的臉,想起前一陣子看到搬進搬出,應該是新鄰居吧?

  朋朋突然覺得,這世界上好多事情,就像薛西佛斯的石頭、愚公的山,再怎麼努力與用心,到頭來可能都是徒勞無功。

  這幾年打好的鄰里關係,隨著來來去去的遷入遷出,需要的溝通與協調總要一遍-遍地從頭來過。

  她想擠出類似以往幽默風趣又友善的話語,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胸腔只充塞滿滿的挫敗與疲累。

  「你說的很吵,大概是幾點的時候呢?」朋朋問。「半夜兩點多啊,這樣要怎麼睡覺!現在是要證據以免我亂講話——」

  「啊喲!這位先生,大家好厝邊,有話好好講,不要那麼激動這麼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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