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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頁

 

  沉默中,屋裡傳來貓叫聲,彷彿是在叫喚朋朋,此起彼落喵著。

  「哎呀,好像真的有點晚了,哈哈,阿寬我們來收拾。」阿水伯語音開朗地化開沉默的氣氛。

  徐尹寬連忙點頭應和,三人紛紛動手收拾,只有朋朋一人種在原地,失神著。直到徐尹寬和阿水伯將未開煮的食材收妥,兩人搬著餐盤醬料烤具等一起走向對街的便當店,燕屏也抱著剩下的木炭進屋,留她自己呆立一陣,她回神後才緩緩踏進米咪。

  厚實的木鈴撞擊聲讓她抬頭,而後她發現坐在籐椅沙發上的舜,他低頭看著腿上的黑貓,對於誰進門,彷彿都不在意。

  但或許看到她的鞋,以及她定住不動的腳,他仰起頭,視線鎖在她臉上。朋朋發現,舜的臉不臭,平平靜靜地,甚至有絲苦笑。「貓砂撈好了。」

  舜的聲音飄來,朋朋這才想起這周她值星鏟屎官。

  而後,他將貓抱起放在一旁,站起身拍拍腿上的貓毛,又看著她,臉上有一抹笑。「晚了,回家時小心騎車。」

  行經她身旁時步伐停頓,彷彿遲疑,等了幾秒才又開口:「到家後讓我知道。」

  聽到身後踏步離開的聲音,朋朋緊繃的身體瞬間放鬆,開始抖著肩膀猛滴著淚。

  不久,室內輕緩的腳步聲傳來,她抬頭,看到燕屏站在身前,溫柔對著她笑,而後拉起她,一起坐在籐椅沙發上,任由貓群的進攻,盤據上她們的腿。

  朋朋輕輕撫著黑貓,沒有言語,胡燕屏也陪她安靜好一陣子。

  直到朋朋的淚滴漸緩,伴隨輕聲喘歎,燕屏才拍拍她的肩。

  「朋朋,我很喜歡你、輝平、還有舜喔。」燕屏的聲音輕柔,彷彿微風,緩緩吹進朋朋耳裡與心裡。

  「你、舜還有輝平,你們都是很棒的人,閃閃發光。和你們在一起,我才知道,閃閃發光的人也很傻氣、也會有煩惱、有哀傷,甚至很笨拙、會做蠢事也會犯錯。

  「我喜歡你和舜在一起的樣子,舜都很臭臉的、很看不起人的樣子,但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笑起來好帥氣。而你和舜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個單純活潑可愛的小女生,有一個好寵你的男朋友,我好羨慕你這樣談戀愛。

  「我也喜歡你和輝平在一起的樣子,雖然輝平很嚴格很有原則,但是你好像都不會被難倒,而且愈來愈像大人,跟輝平一樣的大人。輝平也因為你,笑容漸漸變多,也彷彿開朗許多。

  「我常常想……就這樣跟著你和你週遭的人一起,一起變好,這樣我也可以成為一個閃閃發亮的人……所以我才會一直想待在米咪……」

  朋朋低著頭,淚又開始加速滴落。

  「我們今天在這裡,其實你知道我們是在擔心你吧?這兩年來一直擔心著。就連才剛來不久的阿寬都擔心你,所以你想想,阿水伯看著你長大,我跟你同班同學到現在,還有舜……

  「我不知道當初你和舜發生什麼事情,我猜應該是舜做錯什麼吧。但舜這個人,這麼驕傲,我想,他自己最清楚,他值不值得被原諒。而且,不是說人體的細胞,每七年就會全身大汰換嗎?所以舜已經不是讓你生氣討厭的那個舜……」胡燕屏看到朋朋搖著頭,看著朋朋的表情,終於明白。

  原來是這樣啊……因為害怕遺忘,所以不願走出傷痛……

  「不會的。」胡燕屏歎息著,理解地擁著朋朋,輕輕地拍著好友的背。「我們不會忘記他的。」

  胡燕屏心想,如果一個人,已經在你生命裡刻印出意義,引領出更好的你,那你是不可能會忘記他的。

  ***

  王朋朋被臭味熏醒。

  她睜開眼,看到野板的屁股正對著她,於是調整姿勢,讓自己稍微遠離貓屁股,而後把手搭放在野板光滑的黑毛背上,盡可能讓自己再度入睡。

  緩緩撫著貓背,野板有感,開始呼嚕呼嚕,她微微一笑,開始慢慢放鬆。

  朋朋總覺得,貓咪能夠感應人的情緒,彷彿知道人類心情的起伏,所以上昨天開始,野板就非常黏人,甚至會祭出呼嚕絕技安撫人類的心靈。

  多賴了半小時,她拿起手機看時間,上午九點多,捨棄繼續苦睡的念頭,她起身穿越眾多紙箱,開始梳洗。

  一邊刷牙一邊瞪著最角落邊的漱口杯,杯裡還有一支藍色的牙刷,經年累月沒有人去動它,現在它毛刷底層發黑,漱口杯也一樣,杯身底部也有高度參差的霉斑。

  她移開視線,梳洗後綁起馬尾,拿出環保垃圾袋,將漱口杯和牙刷丟人,開始洗刷浴室。

  隨便泡了杯三合一咖啡飲用完畢,她檢視房間內的各紙箱。紙箱雖被野板啃咬,邊角遍佈咬痕,但不影響使用。她一一搜出這兩年從未使用的東西,自己的和輝平的,整理出三大箱放置一角。書可以捐給圖書館,衣服可以丟回收箱,生活不需囤積用不到的物事,就如同心靈有時也需要空出閒暇整理一番。

  她坐在窗台前,陪野板看著盆栽裡的花,想著或許該去買些種子,或是去花市買現成的?還是買現成的好些,否則種子因為她手拙而長不了花可不行。

  因為野板喜歡蝴蝶。她想著。

  「你好好休息,想休息多久都沒關係,我累積很多年假可以用喔,別擔心。」燕屏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如果忙不過來的話,就……忙不過來吧。」

  想起了什麼,她拿起手機查看,前晚到家後傳訊息給舜報平安,他簡單響應一個「好」字,僅此而已。

  滑著這些日子以來的訊息串,沒被系統刪除的,都是一樣的互動。她打著「到家了」,而後他會回「好」字。她從未多輸入一字,他也未曾改變這樣的模式。

  她怔怔地往前滑動,每天每天……每天每天地,無論她到家的時間多晚,永遠都有個好字響應她。

  而這未嘗不是另一種烙痕,在彼此的生活生命裡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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