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回過頭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半晌不語。
紫芍有些不喜,對方總是這樣打量她,那眼神裡有一絲讓她毛骨悚然的惡意。
元清吩咐婢女,「你們都退下吧,我與紫芍姑娘有些話要說。」
「是。」婢女俯身答道,紛紛退去,水榭內便只剩紫芍和元清兩個人。
「你來。」元清向紫芍招了招手。
紫芍起身上前,與她一同站在憑欄處。湖水清透,陽光映著波光,直耀著她的眼睛。
「你看,這裡的魚兒,」元清微笑道:「游來游去,好不歡暢。」
紫芍不解,怎麼特意叫她來,就為了觀魚?
「不過別看這些魚兒平素很可愛,爭起食來可是很凶狠的,不信,你瞧。」元清撒了一把魚食進水裡,魚兒霎時蜂擁而上,你爭我奪,場面確實凶殘。
她又道:「但也沒辦法,僧多粥少,也只能如此。」
紫芍多少明白了她話中的含義,問道:「郡主今天召奴婢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直說了吧,」元清道:「不久之後本郡主就要與穆公子完婚了,本郡主眼裡揉不得沙子,是容不得公子納妾的。」
紫芍沉默,其實她早猜到了這位元清郡主的用意,這一刻她也不打算再退避,直言道:「奴婢給公子做妾的事,是侯爺與冉夫人定的,且是早就定下了的,那時候郡主還流落在外,不知所蹤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元清蹙眉,「是說本郡主奪了本來屬於你的位置嗎?」
難道不是嗎?不僅穆子捷,就連她這副軀體、她的身份地位,都被對方強佔了去。紫芍道:「奴婢不敢,奴婢只聽從定遠侯府的安排。」
「哦?」元清挑眉,「那麼本郡主的安排你不會聽囉?」
「奴婢是定遠侯府的人,」紫芍索性答道:「唯有侯爺、冉夫人、二公子的話,奴婢才聽。就算是夫人與大公子,奴婢也可不遵從。」
「你好大的膽子!」元清怒道:「你可知本郡主隨時可以治你的罪?」
「奴婢何罪之有?」紫芍毫不畏懼,「郡主如今不比從前,北松王府已經不在了,郡主能安居在此全憑皇恩浩蕩,難道你還能不顧律法,隨便處置無罪之人嗎?」對方想嚇唬她?還真當她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了?
「你……」元清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掃視,過了良久,彷彿最後的偽裝也褪去了一般,她終於道:「你認命吧,今生你換不回來了。」
什麼?她在說什麼?紫芍不由愣住。
「這副軀體,你用著還好嗎?」元清淡淡一笑,「反正你的身子我用著很好。」
她記起來了?關於移魂之事,對方其實早已記起來了?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世上有這麼多好東西,」元清望著藍天白雲,感慨道:「從小到大我吃不飽,穿不暖,因為是個孤苦的鄉下丫頭,遭世人白眼。然而忽然之間,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像星星一般落在我的周圍,像穆二少爺那樣俊美的男子也對我如此愛慕,做了郡主,誰還會想做回那鄉下丫頭?」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對方憶起了一切,然而這些日子她卻不動聲色,依舊裝病,紫芍發現自己忽略了這個最厲害的對手。
「瞪著我做什麼?」對方得意地道:「如今我才是元清郡主,而你,一個小小的奴婢,你以為你真能奪回從前的一切嗎?」
「你叫什麼名字?」紫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緩緩道:「我一直想知道你從前的名字。」
「我們村裡的女子都沒什麼正經名字,」對方幽幽道:「我本姓石,大家都叫我石妞兒。但你知道這個又能如何呢?」
「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紫芍盯著她,「該不會從來就沒有失過憶吧?」
「倒是真的失憶了一段時日,」石妞兒道:「只不過第一次見你,我就隱約想起了一些事。」
難怪當時她衝著她大叫「妖怪」,看著自己從前的臉,情緒難免會有異動吧?紫芍道:「聽你說話,也不大像鄉下女子。」
石妞兒答道:「我讀過一些書,我父親本也是私塾先生,可惜他亡故得早。」她說著忽然冷笑道:「你以為穆子捷是真心喜歡你嗎?依我看,他對你不過如此,所以連你被換了魂也不知。」
紫芍知道這是對方在故意挑撥,「何謂你我?你披了我的皮,我佔了你的殼,他喜歡誰,或者不喜歡誰,似乎都很應該。」
石妞兒卻道:「我並非指這個,本來他有機會為你北松王府洗刷冤情的,可他卻放棄了,你知道是為何嗎?」
「什麼?」紫芍身子一緊。
「若非偶爾聽到太子妃與聞遂公主閒談,我也不敢相信,」石妞兒道:「穆子捷終究是個自私的人。」
紫芍厲聲道:「你胡說!」
「穆子捷與太子妃做了交易,他不再追查北松王府的冤案,太子妃就去向皇上說情,把元清郡主嫁給他。」
石妞兒一字一句字字擊中紫芍的心尖。
她搖頭,「胡說!你以為信口雌黃,我就會上當?」她雖曾經這麼猜測過,但她仍說服自己他是有苦衷的。
「此事你應該也覺得蹊蹺才對,」石妞兒斜睨著她,「怎麼這案子查著查著,他忽然就收手了?他如何跟你交代的?」
他……他確實沒有跟她細說,當初她以為他是為了保全「元清」才會退讓。
「若換了我,也不會再去追查下去,」石妞兒道:「這有什麼好處?定遠侯與穆大公子都參與了此事,北松王的冤屈若真的昭雪,穆家上下都要遭殃。如今風平浪靜,又能娶得郡主,當上貴婿,誰不願意?」
她心頭劇痛,不,她不相信穆子捷真是這樣的小人……她與他朝夕相處,憑著這些日子的瞭解,她應該信任他的……
「不如你自己去問問他吧。」石妞兒倏忽詭異地笑了笑。
紫芍抬起頭,看到那深瞳中寒光一閃,她不由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