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他是做了交易,但並非為了什麼骯髒的目的,他只是想保全她——保全他從小愛慕的她。
然而一切失控了,背離了初衷,再也不是他設想的模樣。
「大人真不知道那日究竟是我要推紫芍姑娘入水,還是她推我的?」她彷彿對這個問題更感興趣,再度提起,「若是我推了她,大人可會替她報仇?」
他會嗎?他不動聲色與她完婚,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替紫芍報仇嗎?然而這一刻穆子捷卻有些不確定,因為她的身上有什麼東西與紫芍十分相似,好幾次他在她的眼神裡,簡直看到了紫芍的影子。
溺水後的她,彷彿又變回了他從小愛慕的那個元清,他承認……他有些不捨,然而他不能對不起紫芍,忘記紫芍。
這些日子他胸中的矛盾與痛楚不能對人言,他不懂自己為何會這般左右動搖。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正人君子,如今這般卑劣,實在太不像他……
「好像說得有些遠了,」好似知道他無從回答,元清又道:「還是來說說宮宴一案吧,大人覺得是我所為嗎?」
「郡主舞衣上的夜明珠子沾了毒。」穆子捷道:「皇上差微臣來問一問,畢竟當晚在場的人都有嫌疑。」
「當晚在場的人,不就是定遠侯府一家嗎?」元清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慄,「再怎麼查,定遠侯府也難逃嫌疑。」
「郡主這話何意?」穆子捷意識到了什麼,身形一僵,「難道郡主猶在記恨?不錯,北松王府抄斬那日,確實是微臣的父兄領的兵,可皇命難違,郡主該不會……」她不會是故意設計,陷害他們全家吧?
元清的眼神忽然變得空洞,似在回想。她緩緩道:「那晚的情形我都記起來了,我父王他大叫冤枉,求你父兄相救,可是你的父親卻一刀刺進他的胸膛!」說到最後她十分激動。
「北松王爺……不是自刎的?」穆子捷大為驚愕。
「誰跟你說我父王是自刎的?」元清目光銳利地掃向他,「我親眼所見,還會有假?你父兄若心裡沒鬼,為何要把我王府上下斬盡殺絕?」
穆子捷只覺得耳際一片轟鳴,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去相信……
「一報還一報,」她忽然笑了,悠然道:「現下也該讓你們穆府嘗嘗被冤枉的滋味。」
「所以……宮宴一案,真是郡主所為?」穆子捷聽見自己微顫的聲音。
「我不會告訴你的。」元清依舊笑道:「不論是我做的,或者不是,我都不會說半個字。不要忘了,我如今是你的妻子,不論我做了什麼,你們全家都有連坐之罪,我這條性命並不重要,我也不怕死。」她步步為營,專門等嫁給他之後才對蕭皇下手,如此一來,定遠侯府怎麼也脫不了干係。
連坐,她生平第一次覺得這個殘酷的刑法真是好。
雖然對於眼前的男子她萬般不忍,覺得連累了無辜的他,還有一向對她不錯的冉夫人,其實她也不願將事情弄到這個地步,但她無可奈何,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要想報血海深仇,須得狠下心腸,哪怕墮入地獄也義無反顧。
她垂下頭去,繼續抱膝而坐,不再看身邊的他一眼,畢竟還是覺得愧疚,無顏再面對他。
第十九章 得知真相認出真身(1)
元清被帶到蕭皇的面前,然而這是生平第一次,她見了蕭皇沒有跪拜,亦沒有行任何禮儀。她就這樣倔強地直直站著,看著蕭皇。
蕭皇也看著她,問道:「聽說你想起了一切?包括北松王府被抄那夜,所有的一切?」
她在夜明珠上沾的毒並不足以讓蕭皇致命,她知道太醫很快就會來救活蕭皇。其實她並不打算謀害他,她要害的,從頭到尾就只有定遠侯一家。
「聽說你怨恨穆定波?」蕭皇皺眉,「其實你大可在穆府投毒,反正有得是機會,何必入宮犯險?」
呵,那樣一來豈不太便宜了?元清搖搖頭,她要的是定遠侯全家遭陷害,含冤而終的結局,這才算是真正的報復。
她終於開口道:「皇上認定是我?有何證據?」
「朕並沒有證據。」蕭皇搖頭,「你行事很乾淨,沒留下任何把柄,沾的毒從何而來也查證不到,然而夜明珠是穆夫人的,毒藥是穆定波隨手就能拿到的——這一切,你設計得天衣無縫。」
她這點智慧,全用在謀劃此事上了,自然會做得滴水不露。她微微笑道:「那麼皇上為何偏偏懷疑元清呢?因為我那夫君這般說的?別忘了他也姓穆,為了他的父兄,為了他的娘親不至於被牽連,他大概顧不得我這個妻子了。」
蕭皇卻道:「你錯了,子捷並沒有指證你。」
元清一驚,難以置信。
「朕問他此案查得如何,他只下跪向朕請罪,說他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眉目。」蕭皇道:「你怎麼會懷疑是自己的夫君出賣了你呢?」
元清霎時無言以對,薑還是老的辣,原來蕭皇一直在套她的話。
「看來朕猜得沒錯,你果然想起了一切。」蕭皇忽然歎息道:「也對,就連你跟夏和的那些遙遠的少年往事都記得那樣分明,近在咫尺的事,又怎麼會全忘了?」
她忍不住失笑,她千般算計,卻終究露了破綻。她忘了自己正在假裝一個失憶的人,演戲忘了演全套,只會讓觀眾恥笑。
蕭皇冷不防地道:「元清,朕不打算追究你的罪責。」
她身形一僵,覺得自己像是失了聰一般,為何這短短一句話,她卻聽不清楚?
「朕再說一遍,」蕭皇又道:「不論你做過什麼,朕,都不打算再追究。」
為什麼?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幸事?皇上明明在懷疑她,卻肯放過她?性子一向陰鷙的皇上,此生從未有過如此行事……是夢嗎?她在瀕死的一刻,又產生了幻覺?元清相當疑惑。
「朕不想失去穆定波那員大將,為了你株連穆家上下,朕覺得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