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敏長公主臉色一沉,她豈會聽不出來兒子不喜她為他挑選的這些人,才會蓄意把這些人批評得如此不堪。兒子在她面前看似恭敬,但她知道自打丈夫死後,他便恨上了她這個額娘,怨她心狠,才會逼死了他阿瑪。
這些年來她心裡也積了許多的苦楚,無人可傾訴。當年她傾心於丈夫,而後好不容易嫁給了他,卻不想他整顆心都放在寵妾宜琴的身上,對宜琴百般呵寵,身為皇室公主的她,哪裡能忍受得了,因此遷怒宜琴,但她也只是在言語上刁難,並沒有真的做些什麼傷人的事,是宜琴自己心思歹毒,設下了局想毒害她,沒想到陰錯陽差之下,宜琴的心腹婢女將抹了毒藥的調羹遞給了宜琴,宜琴拿著那調羹喝了湯,當場毒發身亡。
當時宜琴為了想脫罪,事先還刻意把恆毅給找來,恆毅就正巧親眼目睹了她毒發身死的情景。
事後不論她如何解釋,丈夫都不相信他那個溫柔可人的寵妾會如此惡毒,厲聲指責是她為了脫罪,顛倒是非黑白,還把錯都扣到已死的宜琴頭上。
宜琴一死了之,倒也乾淨,她卻得替宜琴背上這黑鍋,被迫擔起了毒害丈夫寵妾的罪名,丈夫甚至還親自向皇上狀告她,皇上不得不召她入宮詢問。
她當時滿腹委屈,將事情的原委全都說了,「……皇兄,我性子如何您難道不清楚嗎?若我真有心要置她於死地,又怎麼會用如此愚蠢的辦法,當著恆毅的面毒死她?」
皇兄信了她,但丈夫仍是不相信她,從此見了她便滿眼嗔恨,在宜琴死後兩個月,丈夫也跟著服毒自盡,為宜琴殉情,也以此來懲罰她。
公公為此悲痛不已,原本已有病在身的他,一年後也跟著去了,兒子也對她心存怨懟,與她離了心。
之後長大,兒子有了自個兒的主意,不肯再聽從她的話,她讓他做的事,他偏不做,不讓他做的事,他偏做,她讓他成親,他硬是不肯,去年迎娶琬玉的事,還是她出面求皇上下旨,他才不得不娶她。
那時為了讓兒子心甘情願迎娶琬玉,她對兒子說——
「等你們成親後,額娘就會前往明若庵長住靜修,往後府裡的事,額娘就不管了,你們自個兒好自為之。」
注視著兒子藏在眼裡的冷漠之色,東敏長公主抑下滿腹的酸澀,淡淡啟口道:「倘若你真的還不想成親,額娘也不逼你,但這偌大的一座郡王府,總不能沒人替你管著,額娘就留下來替你看著吧,直到你再成親為止。」
聞言,恆毅有些錯愕,下一瞬,他便明白額娘不過是想藉此來逼他成親,他心思一轉,說道:「額娘,適才兒子之所以對這些人諸多挑剔是有原因的,其實兒子心裡已有合意的人選。」
東敏長公主連忙追問道:「哦,是哪家的姑娘?」
「是瓜爾佳大學士的二女兒隨茵。」
「我怎麼記得常德只有一個女兒,還嫁給了永玹。」她這一年多來泰半都在明若庵,對京裡的事不太清楚。
恆毅揚起一抹笑,回道:「瓜爾佳大人的二女兒是一年多前才從江南前來認親,聽說是瓜爾佳大人十幾年前到江南奉命查案時,留下的孩子。」
東敏長公主聽完,柳眉微蹙,「這麼說,她是常德的私生女?以她這般的身份配不上你。」
「可兒子若要再娶,只想娶她。」他何嘗不知隨茵的身份配不上他,他對隨茵也沒有絲毫情意,但他刻意提她,不過是存心想拿她來為難母親。
東敏長公主沉默半晌才出聲道:「你當真這麼想娶她?」倘若兒子真的看上了她,她這個做額娘的也不是不能成全,只希望能因此讓兒子與自己多親近一些。
「沒錯。」恆毅堅定地回道,但其實他根本不想成親。
十七歲那年,他情竇初開,傾心一個姑娘,她性子柔婉,說話總是羞羞怯怯的,嬌美可人,然而她出身貧寒,只是一個秀才的女兒,他知道額娘一定不會答允他們的婚事,可他想著無論如何他都要娶她進門。
他猶記得那日在他進宮要去求皇上賜婚前,想先去見她一面,當他來到她家附近,瞥見她與一名男子站在一株梧桐樹後說話,他好奇之下偷偷湊到附近想要看看他們在做什麼,怎料竟撞見兩人親密的依偎在一塊兒。
「烈哥哥,咱們一塊長大,我心裡裝著的是誰你還不清楚嗎?那恆毅我不過耍著他玩呢,他說要娶我我更是壓根不信,我心裡有數,我這出身哪裡配得上他,要真進了他府裡,還不被人給看輕。」
「我就知道你不過是見他對你著迷的模樣,心裡得意罷了,不過他們這些貴族子弟,可都是喜新厭舊之輩,他現下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要不了多久,有了其他的人,可就像舊鞋一樣把你拋棄了。」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逗著他玩,我心裡只有烈哥哥你。喏,上次他不是把他隨身的玉珮送給我嗎,那玉珮可值不少銀子呢。」
「要不以後你多向他討要一些東西,咱們可以拿去變賣換些銀子回來。」
聽到這裡,他再也聽不下去了,怒不可遏的吼道:「原來你從頭尾都在騙我!」他沒有想到她在他面前的一切全都是裝出來的,在戲耍著他玩。
陡然聽見他的聲音,兩人同時回過頭,見到是他,嚇得頓時變了臉色。
那女孩見狀慌張的推開了男子,著急的解釋道:「恆毅,你誤會了,我與他沒什麼……」
「你別想再騙我了,你們適才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我真是蠢蛋,才會教你給騙了,為了你,我今日還打算親自進宮求皇上成全我們,還好我沒有進宮,否則我豈不是鬧了個天大的笑話!」
他緊握著雙拳,狠狠揍了那男人一頓,最後他滿臉陰沉的撂下話,「從今以後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