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天燐臉龐板起,面容轉為嚴肅,「你在生氣。」
孟孟搖頭,再度重申,「我沒有生氣。」
「如果沒生氣,就不會拒絕這麼好的事。」這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來的好機會。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爺覺得好的,我未必覺得好。爺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話?」
「開心喜樂這種事,別人給的不算,要自己覺得好才是好,比如說肚子餓,別人給了枕頭,你不會感激,只會嫌棄對方多事,所以……如果爺是我的幸福,我自然會極力爭取,不需要爺汲汲營營。」
這話惹毛了鳳天燐,他漂亮的丹鳳眼翻起白眼,卻更魅惑人心。「你哪知眼睛看見我汲汲營營?不要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
孟孟微哂,「爺說錯了,有三分顏色,我連布莊都可以開張,染房算什麼?爺還是把顏色收妥,免得被我濫用。」她倒了一杯八寶茶,將杯子遞到他面前,眼底帶著挑釁,似笑非笑。
他接過茶水,問道:「這是你「爭取」的手段?」
「是,爺敢喝嗎?」目光對望,此刻,孟孟無懼。
這丫頭不怕,他反倒怕了?笑話!「有何不敢?」
她敢再下藥,他就辦了她,到時什麼蜜糖砒霜,她都得如數吞下。
但他不相信她有那個膽,更不認為她會蠢到做兩次相同的事。
鳳天燐信心滿滿地仰頭把八寶茶一口氣喝掉,他衝著她笑,而她也回他溫柔的微笑。
但是不到半刻鐘,鳳天燐臉色驟變,直覺不對勁,他垂眉看著自己不利落的雙手,感受著逐漸變得沉重的身子,恍然大悟,她的膽子果然很大。
他手一發軟,眼皮往下墜,身子像是失去支撐點似的東搖西晃。
孟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拉帶背,冒出一身汗才將鳳天燐送到床上。
她為他拉上薄被,把他的手腳擺好,想著與紀芳約定的時辰尚早,她坐到床邊。
看著他昏昏沉沉的臉,她在笑,笑容裡沒有得意,只有淡淡的哀傷。「對不起,我要走了,不當你的妾也不當你的枕邊人。爺別怪我大,從小我就有這樣想法,貧賤夫妻不是百事哀,真正的悲哀是夫妻不齊心,倘若我決定嫁給一個男人,就會把心牢牢地綁在他身上,把他的快樂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我知道爺忘記了,可我曾經告訴過爺,我娘便是這樣對待我爹的,所以對不起,謝謝爺的好意,正妃、側妃我都不要,我想當男人一輩子唯一的妻。」
鳳天燐的眼皮黏在一起,身體無法挪動,眼睛看不見孟孟,但他的神智清晰無比,聽覺、觸感比平時更加敏銳,他把孟孟說的每句話都聽得很清楚。
孟孟歎口氣,輕撫鳳天燐擰起的眉頭。
這藥是紀芳給的,她不知道藥效如何,更不曉得看起來已進入昏迷的鳳天燐還能聽見外界聲音,她只想珍惜最後一刻,把所有想說卻不能出口的話吐盡,「說實話,爺當人比當鬼好看,我充分理解為什麼薛蕾見到爺,會在第一時間決定對我動手,她必須確保每個環節都不出錯,方能安穩順利地成為爺的新娘。
「教養我長大的,是變成鬼魂的於叔和陸爺爺,在他們身上,我學會因果論、學會事事隨緣,所以我不恨怨任何人,再憤怒艱難,我也只當是因果煉中的一環,試著淡然處之。
但我恨薛蕾,不只因為那年她對我的逼迫追殺,害我無法立即回家,讓娘的身子衰敗得更快,更因為她為了嫁給你,設計陷害我,破壞我在你心裡的樣貌。我是那樣認真地想在你面前當個好人啊!
「當然,我知道這種想法並不好。這些天,我試著對她釋懷,試著勸說自己,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終有一天她會承受自己該得的果報,我不需要因為她破壞自己的修養,所以我不要生她氣,但我無法不心疼爺,心疼爺得娶薛蕾為妻,得與她周旋到底。
「不過,放心,你會沒事的,因為你已經不記得了,我卻記得清清楚楚,你曾渡化過一百多個在人世間流連不去的靈魂,這是筆大功勞,老天全看著、記著呢,他會讓你平安喜樂,會化解你的劫數,所以你一定會沒事。」
淺淺一笑,她放大膽子彎下腰,輕輕地吻了他的唇。他的唇和那個時候……一樣美好。
這個吻觸動了些什麼,有什麼東西在鳳天燐的腦海中翻轉一圈,忽地開啟某個不知名的系統。
孟孟握住鳳天燐的手,輕聲說:「我離開後別找我,我相信緣起緣滅強求不得。我們很幸運能夠共同擁有一段曾經,儘管我心底有些不平,但美好已經過去,未來我們該認真地各走各的路。放心,我沒有對你生氣,我但願你幸福平安,一世順利。」
她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像過去那樣,真真實實的觸感比過去更美好。
「我給你留了一封信,在枕頭底下。指揮千人軍隊的芙蓉玉牌不必找了,它已經被你二皇兄毀掉,至於那把青鋒……挖出來吧,還給你父皇,把事實告訴他。這般勸你不是為著太子爺的名譽,而是捨不得爺帶著罪惡感過一輩子,那樣很辛苦。」
鳳天燐心頭震顫不已,她怎麼知道青鋒?怎麼會知道芙蓉玉牌?難道阿檠是對的,他與她感情匪淺?!
鳳天燐心潮澎湃,無比激動,可惜他無法表現出來,用力再用力,他使盡全力想要響喊、想要拉住她、想要把事情問清楚,可惜他連動一根小指頭都辦不到。
「孟孟,該走了,人家已經在後面等待。」
鳳天嵐的聲音出現,這次不是模糊的低喃聲,也沒有夾著滋滋雜音,鳳天燐聽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的二皇兄。
他又開始使勁了,可再拚命,他都無法撐開兩片薄薄的眼皮。
「你答應我要歸還他的魂魄。」孟孟放下他的手,迎上鳳天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