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夫?」他的聲音沒有高低起伏,但聽得出些微鄙夷。
他陌生的目光中毫不隱藏輕蔑,她沒有反駁頂嘴,只是垮了肩,深感挫折。
把過脈,她將他的手放回棉被上,靜靜回望他,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真要依照他安排的,把那段時間裡發生的事一件件全告訴他?真要帶他去看看森林裡樹幹上的刻字?真要轉述他講過的童年秘事?
不,她不敢輕易嘗試。
回想方才進房門前,許多人都過來同她說上兩句,她接收到不少善意。
月霜提醒,「主子爺脾氣不好,他說什麼,姑娘聽著、應著,千萬別反駁。」
魏總管見她面上不安,低聲安慰,「姑娘別擔心,主子爺嘴巴不好,心卻是再好不過,主子爺很感激姑娘的救命之恩。」
侍衛李新在她經過時,低聲道:「與主子爺相處,姑娘儘管放大膽量,順著毛摸就會沒事。」
只是……順著他的毛摸?她不曉得他的毛往哪個方向長。
放棄開門見山速敁速決,她決定急事緩辦。
「三皇子身上可還有哪裡不適?」既然她是「大夫」,便做好大夫該做的。
「我什麼時候可以下床?」
「三皇子身體仍虛,我會開些調理的藥物,喝上幾天藥就會慢慢恢復。」孟孟拉開被子,捲起他的褲管,露出兩條腿,因臥床太久,雙腳氣血不通,有些萎縮。
鳳天燐皺眉,身子虛?活了這麼久第一次有人這樣對他說。
輕哼一聲,他沒打算把她的話聽進去。
孟孟從懷裡拿出金針,取出一根在火上炙烤過,才要下針,突地,他抓住她的手腕,問道:「你用什麼法子治好我的?」
他不相信一個年紀輕輕的丫頭會比太醫院那些老傢伙還厲害,可事實證明,自己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確實是她。
孟孟皺眉,她不想說謊,只好沉默。
忽然間,背脊一涼,孟孟眉睫微抬,那個惡鬼又出現了……
惡鬼的視線落在鳳天燐身上,眼底依舊陰戾,嘴角噙著邪惡的笑意。
孟孟顫抖著,從小到大她見過的鬼沒有上千也有數百,她被鬼嚇過無數回,早已修練成功,不會輕易害怕,只是這個惡鬼身上帶著強烈的怨念,讓她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見她面容瞬間慘白,毫無道理的發抖著,鳳天鱗只覺得奇怪,自己有那麼嚇人?
他發現孟孟並非看著自己,順著她的目光朝屋樑上望去,那裡有……
鳳天燐瞇起眼睛,是他看錯了嗎?
不對,他揉兩下眼睛,再細看一遍,屏氣凝神,運起內力,把注意力放在那個地方。
他沒看錯,那裡確實有一團黑色氣體,不是骯髒,而是讓人心生不快的……陰鬱?
發現鳳天燐的視線對著自己,那惡鬼笑了,目光漸漸變得恐怖猙獰。
他張揚的怒氣令孟孟起雞皮疙瘩,寒氣一陣陣往她骨頭裡鑽。
那惡鬼嘴角往兩側拉開,越笑越讓人頭皮發麻,孟孟害怕,卻下意識擋在鳳天燐身前。她帶著警戒目光,緊盯著對方。
直到如今,她還是想保護鳳天燐?實在太傷人心!如裡她不是這樣,他豈會恨極、怨極,豈會失去理智傷了她?又豈會引發後來的悲劇?
這一切一切全是鳳天燐的錯!
惡鬼猛然從屋頂往下竄,一寸寸靠近,臉色由慘白變成鐵青,再轉成紫色、黑色。
隨著每次的顏色改變,屋裡的溫度下降幾分,到最後,孟孟甚至能夠聽到陰風陣陣咆哮,聽到魅魅魍魎的尖笑。
她抖得更厲害了,卻不允許自己離開,伸開雙臂擋在鳳天燐身前。
突地,惡鬼的頸間被劃出一道傷口,傷口處不斷滲出鮮血,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轉眼間,血染紅他全身,染紅了地板,染上她的鞋尖,血腥味不斷衝進她的鼻息,令人作嘔。
惡鬼飄到孟孟身前時,一個狩笑,頭歪倒,傷口越裂越大,倏地,頭顱掉下,咕嚕嚕地在地上翻滾著、叫囂著,尖銳的笑聲令人心驚膽顫。
湊厲駭人的場面讓孟孟再也無法淡定,她捂起眼睛,緊緊咬住嘴唇,打死不肯尖叫。
雖沒了頭,惡鬼的手卻仍準確無誤地抓住孟孟頸子。
頓時間像是有千針萬針刺進她的身子裡似的,痛得她臉色鐵青。
鳳天燐看不見斷頭的鬼魂,他只看見那團黑色的陰氣猛然向自己射來,孟孟那一擋,擋住對方,卻擋不住它傳來的寒氣。
就在孟孟汗水濕透衣襟,寒意陣陣上竄時,他鬆手了,地上的頭顱重新回到身上,悶悶丟下一句話,「怎麼不叫呢?無趣!」他飛身回到屋樑上。
陽氣大傷,孟孟虛弱轉身,目光與鳳天燐相接。
她的臉色蒼白,四肢無力,隨時都會倒下似的,但鳳天燐沒有憐香惜玉,也沒有半分同情,只聲音冷冽地問:「那是什麼東西?」
他看得見?孟孟錯愕,不應該啊,他已經不是魂魄……張口結舌,她無法回應。
「說。」
孟孟用力咬唇,在上頭留下一排齒印,別過臉回答,「沒有任何東西。」
「沒有東西你會嚇得臉色蒼白?沒有東西你會掩面不敢看?沒有東西你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他每句話都戳中靶心,可她怎麼能說?
見她無法回答,惡鬼的笑聲更加張揚,刺耳的聲音傳入耳膜,她的耳朵痛得厲害。
「賭約、賭約、賭約……」他不斷重複這兩個字,提醒她快點與鳳天燐立下賭約。
只是她要怎麼提?
正在僵持間,魏總管帶著月霜進屋,發現鳳天燐精神奕奕,而孟孟又像昨天一樣,虛弱得讓人心疼。
又給主子爺施針了嗎?唉,這個金針之術得先傷己才能救人?想到這裡,他對孟孟的感激之情更深了。
「姑娘要不要回房先歇歇?等皇上到了再讓人去請姑娘,行不?」
孟孟感激魏總管解圍,迅速點頭,不等鳳天燐反應,急忙扶著月霜的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