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棗兒的腳步聲遠了,柳芫快手將長髮綁成辮,隨意地用手絹扎上,才低聲道:「好了,跟我走吧。」開了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尹安羲瞧她左顧右盼了會,放輕腳步朝小院的東邊走去,看著她的背影,他的唇角不自覺地愈揚愈高。
真是個有趣的丫頭,方才不還防著他的嗎,怎麼轉眼就願意為他做甜食了?其至連男女之防都不顧了。
尹安羲看得癡迷,不敢相信原來女子下廚時竟儼然像幅畫。
他站在小廚房門邊,瞧柳芫利落地升火,隨即將鍋蓋裡的冷飯取出,拿起擀面根將冷飯擀成面皮似的,再從架上取下菜刀,快速地切成方形數塊,回頭在鍋裡擱了油,再將飯片丟進鍋裡炸,而另一口灶也沒閒著,她從架上小罈子裡取出食飴,拿起木鏟飛快地翻動著,分神注意著飯片,用大勺翻動著。
他有一瞬間的恍神,彷彿在很久以前也有位姑娘站在灶前,動作熟練而優雅地為他烹煮著……是誰?那景象彷彿隔層紗,教他怎麼也看不清容貌……
「尹二爺,守著門口,要是有人來了,趕緊跟我說一聲。」柳芫睨他一眼道。
尹安羲回過神,應了聲,倚在門邊看著她的身手,看著她認真的眉眼,灶口的火勾勒出她清麗面容,不帶絲毫嬌氣,唇角上總是掛著輕淺恬柔笑意,讓人覺得寧靜安適。
她的美,很靜,很雅,然而方才在房裡與她一見,她所展現的卻是內蘊的孤傲,深藏的沉著,甚至只要他再向前一步,她會不惜玉石俱焚的凶悍。
一個姑娘,怎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風情?
他邊思索著,就見她將炸成金黃色的飯片給撈上盤裡擱著,待油瀝幹了些,隨即倒進另一鍋裡快速翻攪著,動作熟練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地置上竹篩,原以為如此就已是大功告成,豈料她一手端竹篩,另一手則從缸裡舀了瓢水,毫不遲疑地往竹篩澆下,瞬地發出嘶嘶聲響,她搖晃著竹篩,待水從竹篩瀝干,她便將沾上食飴的飯片倒進盤子,取來筷子,往桌面一擱。
「嘗嘗吧。」
尹安羲往桌邊一坐,直瞪著那盤金黃色被食飴裹得剔透晶亮的飯片,不敢相信一道甜食竟然轉眼間就完成,而且色香味俱全。
他挾起一塊欲嘗,便聽她道,「小心燙。」
一抬眼,就見她端了壺茶走來,他甚至連她何時燒了水都不曉得。
「菊花茶?」見她斟倒出淺黃色茶汁,他聞見了淡雅的菊花香。
柳芫看他一眼,笑露編貝道:「看來尹二爺不只是嘴很利,就連鼻子都很靈。」
瞧著她的笑顏,他加深了眸底的笑意。「十三姑娘不會是拐著變笑我是個賴吃不幹活的吃貨吧。」
「吃貨有什麼不好?我九姊都叫我吃貨。」可她是個賴吃也幹活的吃貨。「聽起來你們姊妹倆倒是挺親近的。」他隨口說著,隨即將注意力擺在吃食上,才剛入口,那酥脆的口感裡著麥芽香,甜而不膩,引出米飯的甘味和香味。
「還成嗎?」柳芫注意著他的神情。
「豈只是成,這根本是一絕,方才原來不解你為何撈上鍋後還澆水,如今一嘗才曉得原來是為了讓裡上的食飴變脆,且不讓飯片黏在一塊。」他邊吃邊道出他的看法,直覺得她真是天生的食醫,能隨意將一道毫不起眼的吃食變得如此誘人。「尤其,這上頭的飴絲金光閃閃,卻是筷子一碰即斷,入口又不會燙口。」
柳芫瞪大眼。「光是吃上一口就能教你猜出我的用意,你也懂廚技嗎?」
「我懂吃。」他好笑道。
他能嘗出糕點裡藏了什麼料,卻不代表他懂得如何跟那些食材拚搏。
「光只是吃就能嘗出那麼多味兒,尹二爺相當了得。」她身邊從來就沒出現過像他這樣的人,讓她覺得新奇。
「這食飴該不會也是你自個兒做的吧?」他忙著吃,也不忘忙問。
「嗯。」她點瞧他吃得津津有味,她有種說不出的成就感,這是姊妹們天法給她的享受,「我嫌外頭的食飴味道不夠地道,有時又太過偏甜,口感或太軟太硬甚至太過黏牙,所以我就自己做,雖是麻煩了點,但一次做起來,有的弄成食飴,有的弄成水飴,不管是要入菜還是做糕點都可,加點蜜添點藥材也能和成飯生膏,你瞧,將冷飯炸成鍋巴裹上食飴就可以當暫時充飢的吃食。」
尹安羲聽著,眨眼間就將一盤炸鍋巴嗑光,意猶未盡地啜了口菊花茶,菊花特有的清香裹著淡淡甘味。
「你加了枸杞和甘草?」他問。
柳芫捂著嘴,差點就要尖叫。「你真的都嘗得出來!」如果是五姊喝了,也就只是喝了;如果是九姊喝了,頂多說是甘味適中,哪像他還能說出她摻了什麼!
「這很稀奇嗎?」他好笑的反問。
「稀奇。」她用力點著頭。
尹安羲揚起濃眉,忖了下,問:「那麼,十三姑娘是否願意嫁入尹府?」
「嗄?!」
「我呢,對十三姑娘的手藝情有獨鍾,盼望著日日夜夜都能有十三姑娘相伴,不知道十三姑娘是否願意?」
柳芫呆愣地看著他,嚇得趕忙起身。「尹二爺這番話太出格了!」
哪有人這般私訂終身的……呃,九姊和姊夫好像就是這樣耶……可是,九姊和姊夫是相熟的,而這人,認真說來他們算是第三次見面,他怎能說出這種話?
他到底知不知道兩人私下相會,壞的是她的清白?
「不肯嗎?」
「我當然不肯。」瞧他略帶失望的神情,她不禁發噱,難不成他以為她會一口答應?把她當什麼了!
「我要怎麼做你才肯?」
「這……」柳芫徹底無言了,覺得這人是活在山林裡的仙人,兩人是無法交流的。「時候晚了,甜鍋巴也吃完了,尹二爺該回去了。」
也許,該怪的是自己,竟然將他錯當知己而忘了現實禮教有多嚴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