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素娘本是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是尋常替主子們或辦宴時做糕餅的。想當年二爺剛回京,吃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糕餅鋪子後,毫不掩飾滿臉的不滿意,直說要再回梅林縣,還是老夫人派出了素娘才勉強將二爺給留在京城的。
為了讓素娘得以為己所用,還逼迫他非娶不可……雖說下人們的婚事是由主子作主的,但好歹先問過他呀,怎能趕鴨子上架。
所幸,素娘的性情還不錯,兩人相處還算融洽,尤其在二爺拿出體己開了家糕餅鋪子交給素娘打理後,他們夫妻倆感情更好了。
「對了,素娘呢?」尹安羲漫不經心地問。
「應該還在鋪子裡吧。」洪臨想了下。
「是嗎?」他喝了口茶,語氣還是那般漫不經心,但目光瞄了他一眼。
「不是嗎?」洪臨有些疑惑。
聽完,尹安羲歎氣了,朝他擺了擺手。「再去幫我拿兩盤酥酪糕,雖說不怎麼對味,但勉強湊合也是成的。」
洪臨忍住了乾嘔,待反胃感稍緩後,才道:「二爺,你不能老是吃些糕餅充飢,這一日三頓膳食也要多少吃點才成,否則往後我就讓素娘再也不做糕餅,屆時可別說我沒警告二爺。」
尹安羲認真地聽他說完,懶懶抬眼看著他,黝黑深邃的眸噙著笑意,但不知怎地就是教人不由自主地打顫。
「……我隨便說說而已,怎會不讓二爺吃糕餅呢?只是三餐膳食也得吃呀,總不能每日都吃那些甜食,二爺……我去拿。」話說到最後,終究是被那雙黑眸裡潛藏的無形壓力給逼得移開步子。
尹安羲瞧他走遠,才無聲歎了口氣,起身走到廳外,放眼望去,園林造景雅致,假山傍溪,倒是挺詩情畫意的,然而再美的景致看了兩年之後,任誰都會無感。收回目光,朝廳旁的長廊走向通往北苑的腰門,他一路暢行無阻,避開了房外的嬤嬤丫鬟,繞到了後頭,聽著房裡的交談——
「二爺還是老樣子,整日就等著糕餅吃。」開口的人正是洪臨以為在鋪子裡的妻子素娘。
坐在榻上的尹老夫人羅氏,拿起茶蓋揩去茶沫,嗓音帶著幾分哀切。「這孩子也不知道是遭誰給害的,去了趟梅林縣,回來就變了個人。」
「老夫人別擔心,二爺雖老是討著糕餅吃,可瞧起來心智並無大礙。」素娘神情跟著悲切起來。
「兩年前大夫診治後也說無大礙,就是丟了記憶罷了,可任誰都能丟了記憶,他可不能,他是皇商,經手的可是宮中的買賣,如今兩年過去,他的記憶壓根沒恢復,這重擔不得已交到了三爺手上,就怕族中耆老以為是我趁機奪權,殊不知我日夜都盼著二爺能恢復記憶。」羅氏說到最後,拿起了手絹拭著眼角。
房裡的嬤嬤丫鬟聞言,莫不一個個安慰著。
「老夫人,耆老們不會這麼想的,畢竟這事是二爺允的,二爺自個兒也說了,他沒了記憶什麼都辦不了,要倚靠三爺的。」素娘柔聲安撫著。「如今三爺也做得有聲有色,耆老們還能說什麼。」
「說的是,那孩子倒沒教我失望。」聽到這兒,羅氏才破涕而笑,狀似有些難為情地笑著道:「喏,嘗點糕餅吧,聽說是長春街那頭新開張的酒樓做的糕餅,一些千金閨秀都說與眾不同,你也嘗嘗,改日也給二爺做點不一樣的。」
素娘應了聲,房裡的丫鬟嬤嬤提了別的話題,一夥人說說笑笑,素娘待了一會,拿了幾塊小巧糕餅包在手絹裡才退下。
一路走往主屋腰門,後頭突地傳來熟悉的嗓音——
「辛苦你了,素娘。」
素娘回頭望去,朝尹安羲福了福身,神色壓根不意外,只因每月月初都是這樣的。
「哪兒的話,不過是老規矩了。」當初老夫人會把她交給二爺,一來是倚仗她的手藝,二來是要她充當眼線,幾天就把她找來問過一回。
教她意外的是二爺竟早有防備之心,拿了家糕餅鋪子收買她,好讓她在老夫人面前將他說得無害。唉,這也不能怪她貪心,畢竟她在府裡不過是二等丫鬟,哪有什麼前景可言。雖說眼下二爺是失勢了,但二爺畢竟是個正主子,改日要是恢復記憶了,權勢還不是得交回二爺手中。
「等等,我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尹安羲走近她時,突道。
素娘眼角抽了兩下。「二爺的鼻子可真是靈,方才老夫人賞了我一些糕餅,說要我嘗過之後給二爺變個花樣。」說著,將糕餅捧遞出去。
「哪來的?」他一翻開手絹,裡頭擱著四塊小糕餅,約莫就是一口一塊的份量。
「老夫人說長春街那頭新開的酒樓。」見他拿起就要嘗,素娘趕忙阻止。「二爺,回房裡再吃。」
尹安羲呿了聲,還是忍住了慾望。「對了,你那些酥酪糕味道不怎麼對。」
素娘忍不住想翻白眼了。「又是哪裡味道不對了?」
她花費快要一年的時間,終於抓到了二爺的口味,知曉二爺偏愛奶味糕餅,所以便從酥酪下手,可這酥酪她都已經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從羊奶、馬奶、牛奶全都試過了,偏偏就是不對味。
「不知道,就覺得不夠濃,少了點什麼。」
「哪能再少什麼?酥酪大抵就是那幾種做法,難不成要我試人奶?」
「成嗎?」他滿臉認真地問。
素娘頹喪地垮下肩。
其實,她是有點懷疑二爺不但失了記憶也撞壞了頭,要不怎會聽不出她在酸他?
可說他腦子壞了,偏他又懂得防備老夫人……也對啦,瞧瞧主屋這頭壓根沒什麼下人走動,真正近身服侍的也就她相公一人,想也知道老夫人是故意冷落二爺,把人給一個一個地抽走,不過倒也沒聽二爺抱怨過。
「二爺,你是跑哪去了?讓我去拿酥酪糕,你人倒是不見了,也不差人跟我說一聲,就不怕我擔憂嗎?」洪臨在長廊那頭走來嘴裡不住地叨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