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她!
「哎……哎……別跑啦!我真的是好人,不會傷害你,你要乖一點,等我用這草藥替你敷腿,你就可以滿山遍野的奔跑打滾,不用擔心會被兇猛的野獸吃掉了。」
渾然不知自個兒已成為別人眼中欲拔的尖刺,衣裳為抓住小白狐而沾上草屑汁液的葉妍依舊笑得開心,湊近小白狐逗著,絲毫不怕小獸的爪子抓傷紅咚咚的小臉兒。
若是仔細一瞧,會發現小白狐的左前腿似被捕獸夾之類的東西夾傷,前足無力的往前垂下,點點殷紅由白毛中滲出。
「你看你呀就是太頑皮了,才會中了獵人的陷阱,以後要學聰明點,往林子深處鑽,我告訴你,人比猛獸還可怕,他們不只要吃你的肉、剝你的皮,連你的子子孫孫都不放過,來一隻,殺一隻,來兩隻,現宰一雙,你一定要牢牢記住我的話,離人遠一點……」
溪中水清澈,坡上野花多,淡淡的草香撲鼻而來,薄汗輕沁的葉妍一隻手拿著手掌大小的鵝卵石,來回在平石上輾碎止血草藥,左手纖指則輕柔地安撫著靜下來的小白狐。
她這人毛病不多,就是容易心軟,見不得活蹦亂跳的小動物忽地動彈不得,身處險境沒得脫身,聽見牠們嗚嗚低嚎,叫她心口也一陣陣抽緊。
既然沒法見死不救,那就只好多管閒事了,誰叫她的心是豆腐做的,輕輕一焰就碎了。
「……唔!你真是漂亮的小東西,難怪有那麼多人想要你的皮毛,你要趕緊回母狐身邊,不要再亂跑……」她一邊敷藥,一邊念著。
突然一雙繡著金桂棲蟬的錦鞋躍入眼中,正像娘子子喋喋不休,萬般叮嚀的葉妍驀地一怔,有點錯愕,沒想到這兒會有人出現。
她悄悄地嚥了口口水,順著鞋面往上瞄,那入目的錦衣綢袍……她當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人往往都在不恰當的時候遇到不對的人,越不想碰到面越是不從人願,光看那一身裁剪得宜的昂貴衣料,這鳳陽城裡有幾人穿得起?一個討厭的人名跳入腦中,她不想再往上看了!
她閉上眼裝死,打算眼不見為淨,卻不知她此時的模樣有多曖昧誘人。
「香唇微獗,羽睫微顫,你想勾引誰,葉大姑娘?」
向來只有他漠視別人的份,沒有人可以對他視若無睹,李承澤橫身向前,舉止無禮地托起粉色香腮,強迫對方正視他。
葉妍不算美,鼻子有點塌,嘴唇跟一般女孩的櫻桃小口一比,就顯豐厚許多。所幸她娘給她生了杏目桃腮,水汪汪的大眼像是會說話似的,稍圓的臉蛋白白淨淨,一如塗了朱丹的水墨,粉艷粉艷地勾人心弦。「你……厚!怎麼又是你,你專門來踩我影子是不是,我明明看了黃歷才出門,為什麼還會碰到鬼擋路!」她用力一拍,揮開他箝制的大掌。
天下紅雨,姥姥生子,真怪了,她這輩子沒做什麼缺德事,偏偏運氣差了一點點,老跟這男人碰在一塊兒。
「你說我是鬼?」俊顏冷沉,目冷如刃。
她低聲嘀咕著,「不是鬼是什麼,神出鬼沒的。」
眼角一瞟,他用玉冠束起的髮絲似雪中白梅,清冷地不見其它顏色,三、兩撮落發散於面頰,讓身形削瘦的他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若非眼神太過凌厲,散發出懾人藍光,他那俊雅五官不失脫俗姿容,恍如寒潭中綻放的白蓮,又如謫仙貶塵,足踩七彩雲朵翩立。
可惜呀!戾氣太重,雙瞳沉著千山萬石,攏起的眉峰不曾舒開,叫人望而生畏。
「不要以為我沒聽見你在說什麼,膽敢冒犯我的人,你算是第一人。」在她之前,沒人敢挑戰他的威權。
「第一人又如何,你是豺狼還是虎豹,能把人撕成碎片吞下肚不成。」她故意哼了一聲,挺起不太有看頭的胸,力抗他的蔑視。
「你不怕我?」李承澤大步一跨,異色瞳眸銳利的垂視著不到他肩膀的小女人。
「誰……怕你了,你離我遠一點,不要靠近,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要害我名節不保。」她臉頰微燙,揮著手要他退後。
不是出自恐懼,而是不自在,即使她是牽合男女姻緣的俏媒婆,可也是家世清白的姑娘家。而且現在他們孤男寡女的,還是別靠得太近,免得落人口實,害她成了煙世媚行的墮落女子。
「你還有名節?」他嗤鼻,勾唇冷笑。「整天混在男人堆裡,要說沒和人勾勾搭搭的,誰會相信。」好人家的姑娘不會鎮日往人家屋裡闖,不請自來的媒合說親,當人家家裡是鬧市一般來去自如,無視男女之別。
「喂,說話客氣點,做人要有點良心,我妍姊兒替人做媒的本事全城皆知,誰不笑臉迎接我,央我說一門好親事,你這根壞舌頭、斕舌頭再造口業,小心我割了它。」他要惹火她,比在火照子上點火更容易。
葉妍本來不想生氣,當是野狗亂吠也就算了,人和狗計較不是顯得氣量狹小,為人之道最忌量小,可是在他三、兩句話的撩撥下,一股無明火由胸口燃起,白裡透紅的圓潤小臉皺成一團,所有的不滿一古腦全寫在臉上。
「看不出來你還有威脅人的本領,我就站著不動,看你怎麼割了我的舌。」她就像她懷裡的小白狐,虛張聲勢的揮著小爪子,很有趣,看著她氣得兩眼發火,李承澤的嘴角勾得更高。
「你……你……」她氣到說不出話來,差點一把掐死懷中受傷的小白狐。「你是壞人。」
聽見她孩子氣的話,他忍不住大笑,自嘲的說:「有誰不知道我很壞,你沒聽大家都說我吃人不吐骨頭,連皮帶肉吞下肚?」藍瞳中一閃而過幾許黯然,冷硬的臉龐浮上一抹複雜神色。
「是啦!你壞得無藥可救,病入膏肓,藥石惘然,而我呢,是人人讚揚的妍姊兒,專為天下兒女牽紅線的萬能媒婆,麻煩以後你見了我有多遠就離多遠,別讓我日子難過。」一瞧見他,她頭痛腳也痛,全身像被蟲螫似不太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