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噓噓,小怪獸,是我,別叫。」他貼在她耳邊,低聲道:「你不想挨子彈吧?」
她沒有叫,只是心跳飛快的喘著氣,超級識相的在他懷中保持安靜。
「OK,你還好嗎?手腳有哪裡斷掉了嗎?」
她沉默著,然後在黑暗中搖搖頭。
「好極了,現在,我會把手放開,你盡量把身體壓低,跟著我走好嗎?」
她點點頭。
他鬆開手,不再搗住她的嘴,小心的往旁邊移動。
一開始,他還有聽見她跟在後面,每一步都發出嚇死人的聲響,正當他覺得兩人隨時會被發現時,她卻停下了腳步,安靜了下來。
他一驚,怕她出了事,趕緊回身找她,卻見那女人像鵪鶉一樣的蹲在原地,眼睛像貓頭鷹一樣睜得老大,整個人一動也不動的。
他回到她身邊,伸手輕觸她的手臂。
「你在做什麼?」
她吃了一驚,抽了口氣,轉頭查看,卻轉錯了方向。
他好笑的伸手輕點她的臉。
「在這。」
她轉了過來,方向還是有點不對,讓他忍不住揚起嘴角,直到他聽見她開口。
「我……看不見……」她小小聲的說:「太暗了……我的眼鏡被你撞飛了……」
她極力保持鎮定,但聲音依然有些微抖。
東方的天空已經不再亮如白晝,火勢被人控制了下來,雖然仍有些微光,但雨林即便在白天都顯陰暗,遑論是晚上,更別提她視力本來就不好。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
她的手又冷又濕,微微的輕顫著。
「跟我來。」他說著,牽著她的手,壓低身體小心移動。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悄悄跟上。
好吧,也沒有多悄悄,但她盡力了,他知道。
那對她開槍的男人仍在山坡上方,他聽見有人在和他說話,她也聽見了,那讓她害怕的又停了下來。
他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繼續往前。
她不敢,她沒有動。
他可以理解她害怕被發現,但他們真的不能繼續待在原地,天快亮了,而且他剛剛才從上面那些男人的對話中,發現這些傢伙的營地就在附近。
說真的,他很想上去,靠近一點,看清那把臉塗黑的獵人,看清楚他的臉,可他不敢拿她冒險。
這幾天,他到處找那些獵人麻煩,專挑他們的營區下手,卻到處都沒有看到她,只救了一大堆倒楣的獵物,若不是屠鷹在,若不是那些無辜的人和她一樣需要幫助,若不是阿萬和霍香依然下落不明,需要他的幫助,他早就抓狂了。
有好幾次,他懷疑自己錯了,懷疑她根本不在這裡,懷疑她被送到了其他地方,懷疑他終究還是害死了她。
他不敢讓自己深想,只能卯起來狂捅馬蜂窩,大肆破壞獵人的營區,搞得整座獵場雞飛狗跳。
如果她在這裡,若是她真在這裡,那些人會忙得沒空去騷擾她。
她真的在這裡。
當他終於看見她,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現在緊握著她的手,他還是有點害怕自己出現了幻覺。
為了確定,他更加用力握緊她的手。
她沒有不見,就在他手裡。
很好。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他絕對不會再搞丟她。
這雨林裡到處都有攝影機和空拍機,還有一堆獵人,這裡又離對方的營地太近,說不準何時兩人會被發現,只要一引起注意,立刻就會被包圍。
老實說他不知道上面那傢伙,為何到現在還沒有把小怪獸和他滾下山坡的訊息說出來,這一點讓他更想衝上去,看清那男人的臉。
但她很害怕,他能感覺到她的恐懼,她的手一直在發抖。
他不想讓她再待在這裡,他必須冒險帶她離開。
深吸了口氣,他從屁股後方掏出一顆金屬球,把拇指壓了上去,感覺到它輕震了一下,才一個跨步將它朝反方向扔出去。
金屬球穿越無數林葉,落地後轟地一聲,炸了開來。
驚人的巨響和火球瞬間四散,讓周圍的雨林燃燒起來。
山坡上的人咒罵連連,開始往失火的地方飛奔,他同時抓著她往另一邊跑,跑沒兩步他就發現她差點跌倒,那讓他想起來她有多笨拙,當機立斷乾脆將她整個人扛抱了起來,一路拔腿狂奔。
這一區他不熟,但他清楚記得自己剛剛往哪個方向來的,也許他應該依原方向回去,但剛才他追著黑臉頭巾男離開時,聽見屠鷹引爆了邊界的地雷,那表示所有的獵人都會往那裡趕去。
他知道他不能帶著她過去那地方,即便嵐姊可能已經駕駛直升機過來接人,就算那是可以立即離開這裡的唯一選項也不行。
來不及的,他知道。
他和小怪獸距離接人的地點太遠了。
所以他眼也不眨的扛著她往來時的反方向跑去,跑進雨林的深處,在天色大亮之前,藏進更加陰沉黑暗的叢林裡。
天亮了。
小滿發現自己漸漸可以看見正在搖晃的世界。
垂掛著的籐蔓、參天的大樹、牆一般厚實高大的樹根、到處都是的青苔,還有滿地的落葉,巨大的野蕨和那穿透茂密樹冠、層層林葉的天光——
說真的,她還滿佩服自己能用模糊的視力在他快速的奔跑中,辨識出這些東西,即便扛著她,這男人跑起來仍是速度飛快,好像她只是他肩上一袋五斤的紅豆。
她的體重當然不只五斤,五十五公斤還差不多。
但他扛著她,依然可以在這濕滑悶熱的叢林裡上蹦下跳,像是從小生長在其中的猩猩一樣。
有一次,他竟然還抓著一根粗大的籐蔓蕩過了一條溪流,她嚇得臉色發白,只能緊緊攀抓住他,害怕自己會掉下去。
然後,他帶著她竄進另一座黑幽幽的雨林裡,鑽進一大片從樹幹上垂落,宛如綠色瀑布的層層綠葉垂簾中,這才將她放了下來。
她腳一沾地,就跪在地上吐了出來。
「嘿,你還好嗎?」
她沒辦法回答,另一股胃酸上湧,她只能低頭繼續把昨夜完全沒有消化的食物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