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執意非執行長不見的嚴伯伯,見她這麼和善親切,不禁站起身,跟著她前往這樓層的會客室。
稍晚,梅梅韻聽完對方要求,眼眶不由得泛紅,頻頻點頭。
「我知道,我懂,我一定會代嚴伯伯轉達,請求執行長務必完成您的要求。您請放心,再稍作等待,千萬別衝動做傻事。」她握著嚴伯伯一雙布著粗繭和皺紋的手,對他一再保證,還頻頻安慰對方的心情。
「梅小姐,謝謝你,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我以為……沒人能懂,就算說出來,也只會被當成老頑固,或是以為我另有所圖……」嚴伯伯不由得哽咽,也紅了眼。
這段時日,他憋著難受心情無人可說,總算遇到有人願意認真聽他傾訴,且能懂得他的心情,這個樸實的女孩,有著無比溫暖的心腸,令他非常寬慰,燃起一抹希望。
稍後,梅梅韻親自送嚴伯伯下樓離開,向他承諾,待執行長開完會,她向他轉述這件事,會再跟他聯絡。
「釘子戶嚴伯伯?」江焛開完會,返回辦公室,聽到梅梅韻向他報告稍早代他接待了一位訪客,他皺著眉,俊容有些不悅。「他竟然找到公司,指名要見我?」
他翻開擺在桌面上的活頁夾批閱,語氣淡漠地道:「不用管他,頑固老頭一枚。那小區就他一戶堅持不拆不搬,這件事拖了太久,我已經向市政府申請,過兩日就強制拆遷,給他的補償金已經一加再加,比其他住戶多太多了。」
他認定對方最終的目的就是想拿到更多錢,而他已經懶得再跟那老頭周旋,決定強製作為。
「你、你怎麼這麼說?太過分!太冷血了!」梅梅韻對他的說詞非常不滿,氣怒的指責。
「怎麼,你這是要造反了嗎?」江焛抬眼看她。她竟敢用這種態度指責他?!
「你又還沒好好聽聽嚴伯伯的要求,怎麼能逕自論斷?不是每個人都想要錢,這世上有比錢更重要、更寶貴的東西。」她此刻顧不得他是上司,斗膽指正他。
「是嗎?那你倒是告訴我,他不要錢,想要什麼?」他放下鋼筆,站起身,居高臨下瞅著矮小的她。
「嚴伯伯答應拆房子,唯一要求,要保留一面牆。」
「什麼?」江焛難掩詫異,這是什麼奇怪的要求?
梅梅韻拿出嚴伯伯給她的照片,認真地道:「這是嚴伯伯拍的照片,他不要什麼高額的補償金,也不需等重建後住新房子,他只想留下這面牆,甚至半面牆就行,讓他搬到他之後住的地方,這樣他就滿足了。」
「你在開玩笑嗎?」照片中的那面牆油漆斑駿且泛黃,而且不是什麼名人彩綸或古董壁畫,怎麼看都像小孩子胡亂塗鴉,年代久遠,這有什麼值得留存的?
「位於客廳的這半面牆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嚴伯伯唯一的兒子小時候的塗鴉。」
「你的意思是,他寧可要這面破爛的塗鴉牆,而不要多給好幾百萬的補償金?」江焛的神情更不屑。「他是不是看你一臉傻樣才故意這麼說,要你來傳達笑話的?」
「你……要不是你是我的上司,我真的很想拿東西敲你腦袋!」梅梅韻氣得鼓起腮幫子。她必須雙手握拳,才能忍住不對他動手。
「你對老闆這麼大不敬,難怪一直換工作。」他臉色難看的道。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會換工作的真正原因,而且我從來沒想過要K老闆,除了你!」她不諱言地道。
江焛冷睨她一眼,反問道:「你倒說說看,這面斑駁的塗鴉牆有什麼價值?」
「這是……嚴伯伯兒子的遺物。」梅梅韻抿抿唇,想到嚴伯伯,就忍不住替對方感到難過。
「遺物?」
「嚴伯伯年輕就喪偶,唯一的兒子也在高一時發生意外過世了,幾十年來,他一個人孤伶伶的生活,而客廳這面兒子小時候的塗鴉牆,是他唯一的慰藉,每天吃飯都要靜靜欣賞回憶。
「嚴伯伯完全不想搬離與妻兒曾住過的房子,他年紀大了,又只有一個人,再多的金錢對他都沒有意義,但他不希望因為他一個人的堅持,影響其他多數住戶的權益,只是無論如何,他捨棄不了這面牆的重要回憶,對他而言,這是最重要的寶貝,他一定要保護它,讓它繼續陪著他剩餘的人生……」她說著說著,不由得再度鼻酸。
江焛聽完,仍是無動於衷,用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我看,他編這個故事是想要求更多補償金吧!你告訴他,最多再加五十萬,是我的上限。」
就算是事實,他也不覺得那面小孩子的塗鴉牆有什麼價值可言,非保留不可。
那處位於桃園的舊小區,皆為一、兩層樓的老房子,先前每戶以七百多萬達成協議,由公司買下房子土地所有權,再進行拆除改建,有些住戶若想在改建後搬回原址居住,便給予保留戶,依重建後每戶的價格,買屋補價差。
對於唯一遲遲不妥協的嚴伯伯,公司已經開出一千兩百萬的價碼,對方仍舊不願意搬遷,他可不會由著釘子戶繼續抬價,更因唯一頑梗的釘子戶,讓那件都更案計劃進度耽延不少時間,他已決定採取強硬措施。
「我就說了不是錢的問題,你怎麼聽不懂?我看頑固愚蠢的人是你!」梅梅韻因他無情冷血的話,更感到氣惱。
「你要是繼續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或是敢再罵我一句,就給我滾出我的辦公室!」江焛不客氣地警告。
他對她一再踰矩造次的態度已經忍無可忍,從來沒有一個員工敢直言指責他,何況她只是區區一名小助理,他對她已經比對其他人多了幾分包容力,但這不代表她可以三番兩次惹怒他。
梅梅韻見他真的發火,縮了下脖子,九十度彎腰,向他慎重鞠躬道歉,「對不起,是我一時心急,說話有欠思量,請執行長原諒,只是……我真的很希望執行長能答應嚴伯伯的要求,他是真的只想保留那面牆,不要多餘的補償金,如果執行長不答應,以強硬的方式進行拆除,嚴伯伯很有可能選擇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