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失戀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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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躺在這屋裡,夏蔬美感覺自己與世隔絕。

  曾經,這個男人教她害怕緊張,如今肌膚相親,在慾望淡去後也睡著了,餘下這片美好平和的氣氛。她心底有股感動……與世無爭就是形容這種滿足吧?

  好一陣子,他們默默望著彼此,蜷在黑暗裡,像是兩隻隱在洞裡的獸,在自己的巢依偎、隱匿。

  後來他們枕著各自的手臂,閒閒地聊著。

  「我發現一件事。」醒來時他還在睡,讓她有很多時間能觀察這地方。

  「這屋子是斜的,窗框木條粗細不同,水泥也糊得不平整。」這是間處處充滿瑕疵的老屋,於是她大膽地說出自己的臆測。「這該不會是你爸自己蓋的房子吧?」

  他眼裡浮現笑意。「猜對了。」

  收養他之前,阿爸就已經蓋了房子也娶了妻,艱苦時代的男人,物資缺乏全靠自己,簡直無所不能。搭建房子、修理水電,有的是力氣與蠻勁,甚至有人自鏊山壁來住。

  後來這些人娶妻生子,孩子們長大後紛紛出走,厭棄老屋破爛。有的則是一味地貪著翻新擴建,搞氣派也比豪華,消滅了老屋的容顏。

  時代變了,老人跟老屋一樣,禁不住時日磨損,狠狠被拋下。

  阿爸的老婆後來愛上台北的生活,帶走女兒,在那兒學賭博、跑舞廳,染上種種惡習。回基隆總是討錢,母女只念著錢不夠,打起房子的主意,奢望賣房子和土地。

  但房子是阿爸一磚一瓦親手蓋起,每一磚瓦或泥地都記憶著阿爸淌下的汗水,他無論如何都要守住,這也是阿爸的堅持,再怎樣苦都不能賣房子。

  慚愧的是,他努力掙錢守住房子,卻沒守住阿爸,沒能在他被揍、最痛最怕最無助時保護他。

  阿爸給了他這棄嬰無私的愛,他卻沒能守護他,他活著有何用?

  他沉默,被回憶包圍,耳裡聽夏蓴美說著——

  「房子雖然破舊,但是通風好,不會悶,待在裡面好舒服。以前我住台北,紗窗破了就大驚小怪,何況像這樣漏水叮叮咚咚的。現在才發現原來漏水也沒什麼大不了,屋頂破了也不要緊……」

  「這是天龍國的領悟嗎?」

  「喉,天龍國是歧視用語喔!」

  「會不會懷念台北的生活?」

  她搖頭。

  「……後不後悔跟那個人分手?」

  「才不後悔。」她立刻說。

  「看來確實不。」他低笑,心裡快樂——快樂?這快樂是久違的情緒,讓他快樂之際也暗暗驚訝。

  夏蓴美補充道:「唔,我是想過我會不會後悔,答案是不會,因為我沒有遺憾。你知道後悔是什麼?在我能全權負責且控制得了的範圍內,因為我不夠努力所以沒做好,結果失敗或失去,這種事才需要後悔。」

  她口吻堅定,表情篤定。「但如果是我沒辦法全權負責跟掌握的事,我認真過,卻失敗或失去了,我不用後悔,更不需要浪費時間後悔。我男朋友劈腿,所以我們分手,那不是我能控制的,又不是我逼他去劈腿,我幹麼要後悔?」

  他聽著,似有領悟。不能負責和掌握的事嗎?

  他眼色暗下,看著她的眼,眼睛明如鏡,彷彿能看穿他內在深處的傷口。他總是在後悔。後悔阿爸出事時他正在出勤救人;後悔為何要選那份職業,作息不定,沒能多陪阿爸,只是給他錢。

  他總是內疚自己做得不夠,總是憎恨好人沒好報,後悔與自責讓他失去愛的能力,失去待人溫暖的動力,在悔恨中浪費生命。

  但他從沒去想,那件悲劇不是他的責任,假如世事有因果,是害阿爸的人要承受,而不是他。

  明知阿爸的命運非他掌握,卻一味地自責。

  張峻赫伸出手,像她剛剛那樣,撫開她額畔的發。她飽滿柔亮的額有一種令人愉悅的喜感,好似萬事皆能平安。

  「說得真好。」他讚美。

  她有點驕傲地笑了,目光閃動,臉龐泛紅。想到剛剛與他交纏,在他身下感覺自己像海,被強悍的正午日光曝曬而熱燙,又似在黑夜被月色溫暖,慢慢鍍亮。

  她還感覺自己像海岸,他兇猛扑打地衝擊著她,就像那日她見到的滿潮。

  「在想什麼?」他問,看她臉越來越紅。

  她傻傻地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家沒電視,夏I純美沒上班後也不帶手機出門。於是這夜晚的老房,缺少電視和手機,人與人可以好好地凝視彼此,閒閒地聊著天,像擁有一世紀的時間能慢慢分享。

  當夜更深時,她告辭。在走出他家時,忽然他問:「有道菜是用很多切碎的韭菜花和肉去炒的,你知道嗎?」

  「是不是有加豆豉?」

  「對!」

  「那叫蒼蠅頭,是很有名的台菜。」

  「你會做吧?」

  「會。」

  「多做一些,我明天要吃。」

  「先是蔥烤鯽魚,現在又來一道蒼蠅頭,把我當你家傭人使喚嗎?」他很敢開口嘛!

  「我提供炭爐燒的白飯。晚上六點,你過來吃,記得帶蒼蠅頭。」

  「帶豬頭可好?」

  他大笑,其實他想說的是「我喜歡跟你相處,你明晚也來我家好嗎?」

  虧他這麼用心良苦找理由,她一句豬頭就殲滅了浪漫。

  張峻赫看她昂頭深思頗為難。「可是要把韭菜花切到很細非常麻煩溜……」

  「你沒問題的。」他不給她機會拒絕,將她推出門。「明天見。」

  「厚!」還有這樣的喔?

  忽然一個東西塞過來,落入她掌心。

  「給你。」他說完,立刻關上門。

  夏蓴美怔住,望著左手心上的東西,頓時笑開了。

  方纔用的小茶壺偎著掌窩,還熱著哩!原來他細心地發現她好喜歡它。

  他竟然送她這個賄賂她,這下甭說是「蒼蠅頭」,就是蚊子頭也要變出來了。

  於是,今天成為夏蓴美開始愛上基隆雨都的紀念日,是回家路上,就算細雨飄飄也不覺得煩的日子,也是興奮期待起明天飯局的日子,更是她覺得搬到基隆山城、交通不便竟還超級開心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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