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瀠瀠看著醫婆婆很快的替馬兒的腳傷灑上消炎的黃色粉末,大概會疼吧,只見那匹馬兒焦躁的跳著、跑著。
陶家妍看她一眼,「去洗個臉,準備吃飯。」
「是。」她調皮的朝醫婆婆行個大禮。
不一會兒後,左瀠瀠已跟醫婆婆坐在灶房裡的桌子前吃著清粥小菜。
「留在山上一個月真的可以嗎?」陶家妍面無表情的問。
放下碗筷,左瀠瀠用力點點頭,「當然,跟爹、娘都談好的。」
她爹被皇帝封為大唐第一工匠,還被要求在半個月後進京,全家都要搬到長安城的大房子去住,聽說,屆時什麼金銀珠寶都會往她家裡堆,還會有一堆達官貴人到家裡恭喜。
但她一點都不期待,她喜歡窩在醫婆婆這裡,可以習醫,也可以做她喜歡的雕刻,除了爹、娘及醫婆婆之外,沒人知道她完全承繼了爹在木工上的天賦,而且是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
「天賦殺人」這句話是爹要她謹記在心的,雖然她並不是很明白,但仍順從爹的話,不輕易在外人面前展露這方面的才華。
思緒間,她看著突然也不吃的醫婆婆,「你捨不得我了?是不是?」她可沒忘記三年前,十二歲的她是怎麼厚臉皮的賴在醫婆婆這裡白吃白喝白住了一個月,最後這個獨住在山上、脾氣古怪的老婆婆才勉強收她為徒的。
陶家妍瞪著這張巧笑倩兮的臉龐。說沒有是騙人的,雖然有一身好醫術,但她脾氣不好,容易得罪人,也因此跟城裡的人合不來,才搬這一年半載中,來山上住的,除了幾個樵夫常見著外,也沒人往她這裡來。
但自從這個天生愛笑的小丫頭來了以後,一切都改觀了,人們不再畏畏懼懼陰陽怪氣的她,也會來找她治病,日子總算過得不再孤單、沉悶,但這得緣的丫頭卻要走了——
左瀠瀠是個體貼的孩子,見她面無表情的瞪著她卻不說半個字,便嫣然一笑,「不用太想我啦,我一定會找時間回來看婆婆的。」
皺紋滿佈的老臉兒登時出現可疑的紅光,甚至還乾咳一聲掩飾哽咽,「太想你?能擺脫掉你,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哪會想你。」語畢,欲蓋彌彰地低頭,大口大口喝起粥來。
突地,屋外傳來幾聲急切的呼喚。
「老太婆,老太婆,醒了嗎?」
「快!快出來啊!」
這粗狂的聲音,一聽就是平常有往來的老樵夫司伯伯跟孟伯伯嘛!認出聲音的左瀠瀠立即放下碗筷跑出去,一過門坎,就看到年過半百的司伯伯跟孟伯伯竟然合力抬了一名渾身濕漉漉、沾了泥巴的男子。
兩鬢斑白的老樵夫氣喘吁吁的將這名從未看過的陌生男子輕輕放到地上。左瀠瀠趨近一看,難怪兩個也算力氣大的老樵夫扛這名男子還扛得這麼辛苦,他看來又高又壯,而且還昏厥不醒,鐵定更重。
但他長得好俊啊!光那兩道劍眉及沾了泥巴但濃密的半扇形睫毛,就可以猜出他有一雙大眼睛,而且,鼻樑又高又挺,那薄薄但唇形姣好的唇瓣還有點兒像女人。
看完了臉,得摸摸其它地方的傷勢才行。她蹲下身,仔仔細細的摸了摸、看了看,除了一些擦傷淤青外,比較麻煩的是——
「他的腳被割斷,骨也斷了耶。」
陶家妍也走出門,像左瀠瀠一樣,將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也摸了一遍,才點點頭表示贊同,但這個男子全身髒兮兮的,怎麼進屋治療上藥?
「我去燒熱水吧,司伯伯、孟伯伯,請你們幫忙。」聰敏的左瀠瀠馬上指揮,引來陶家妍一記讚賞的目光。
第二章(2)
片刻之後,兩名樵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將他們在溪流中撿到的年輕男人梳洗乾淨,還回到自己的山中小屋拿了男人的衣服給他換上,不過,他高頭大馬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短了半截。
左瀠瀠則將陌生男子的衣服拿到溪邊去清洗,她發現男人這件黑色袍服的質料很好,而且還有一條很特別的黑色沙羅,在沙羅的右上角繡有狼的圖騰。
輕輕搓揉後,仔細查看,這才發現這塊沙羅應該是遮面的頭巾,她過去曾在街上看過一名騎士戴過這種東西,臉部開小孔、僅能露出眼鼻,長度垂至頸間,是出門遠行者所著的首服之一,而且,皆是騎馬出行者才用,稱為「面幕」,聽說這玩意兒源自戎夷……思及那男子輪廓分明、不似中原人的五官,他一定是來自塞外的番人吧!
就在她將他的衣服分別晾在曬衣竹竿上時,木屋裡昏厥近一天的阿史那鷹終於轉醒,映入他眼簾的,是在窗外陽光照射下,更顯漠然且皺巴巴的老婦臉孔。
他蹙眉,「你是?」
「我是大夫,你覺得怎麼樣?除了肋骨跟腳傷外,還沒有不舒服的地方?」陶家妍面無表情的察看他的神情。
大夫?一名老婦?他試著撐起身子,這才發現胸口劇痛無比,還有他的腳——
痛楚令他臉色慘白,粗喘一聲後,他又虛弱的跌回床上。咬咬牙,他抿緊薄唇,忍住痛苦的打量這間以木頭打造的樸拙木屋,自木窗望出去,是一片綠色山巒。
他濃眉一蹙。是了,他跌入泥流中失去意識,赫昕怎麼了?還有呂傑、其他人呢?不成,他得趕快找到他們,跟他們會合!這一趟來大唐,是父皇,表達被推舉為西突厥可汗後,特地派他當使節前來覲見大唐皇帝,表達依附之意的,這是個重要任務,所以他哪能逗留在此山中,任由一名老婦隨意醫治?
強忍著痛楚,他臉色繃緊的看著這名看來也頗為嚴肅的鄉下老婦,「聽好,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我還有要事待辦,所以,幫我找個男大夫來,越快越好。」
陶家妍老臉一沉。她生平最討厭這種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你瞧不起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