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嬌娃背抵著床頭板,坐在黑暗裡,哭得梨花帶淚。
安娜煮好晚餐,輕輕敲門後再打開客房房門,瞧見的就是這幕景況,吃驚得連忙走過來,把她抱進懷裡,拍著烏黑長髮輕哄。
「怎麼了?」安娜的身上,除了烹煮食物的味道外,還帶著一種淡雅的水粉味,聞著跟媽媽很像。
「怎麼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裡哭呢?」就連用手指輕拍她頭髮的動作也溫柔得像媽媽。
倚靠在安娜懷裡,她抽噎了一會兒,慢慢止住淚水。
「沒事。」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自己負擔,她不想連!兩位老人為她擔憂。「我太概是太餓了。」
「唉嗷,竟然是餓哭的,這怎麼行呢!快,我煮了一桌子的菜,你多吃一點,才不會像風來就要被吹走似的。」安娜抬起頭來,對門外揮揮手,像女王般下令。「你們兩個快去把刀叉擺出來。」
龐大的黑影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她卻能感覺到,他的視線鎖著她,靜聽她的回答,在安娜揮手趕人時,才無聲轉開視線,大步朝飯廳走去。沒有遮擋後,客廳裡的燈光照進客房,亮得讓她微微瞇眼。
「你啊,以後受到什麼委屈,儘管都跟我說。」安娜吩咐著,聲音並不大,沒有刻意壓抑,也沒有故意揚聲,純粹就是對她很是關心。「千萬不要把我當外人,知道嗎?」
「知道。」面對老婦人的親切,她感激在心。
黑或許隱瞞、欺騙了這對者人,但是老人們的善意與親切,卻是最純粹的,不因為她是誰,有什麼利益交關,單純就是對她好,卻顯得格外珍貴。
「好了,快下床來吃飯,別讓飯菜都涼了。」安娜拿來一雙棉質碎花的室內拖鞋,擱在床邊讓她穿,還體貼的吩咐:「小心腳底的傷,不要走得太急,咱們沒上桌,那兩個男人不敢偷吃的。」
她勉強擠出笑容,跟著安娜走到飯廳,遠遠就聞見好香的味道,走進飯廳裡香味愈是濃郁,勾得人連唾液都快速分泌。
布蘭德坐在主位,黑坐在背窗的位子,桌上厚重的太太鑄鐵鍋裡,冒出陣陣熱氣,另一旁的大色拉碗,則滿是洗好瀝干的生菜跟紅黃兩色的甜椒絲,是特別為她準備的。
安娜坐到丈夫身邊,沒讓她去坐黑那邊,而是把她拉到旁邊坐下,然後用大木匙切進鑄鐵鍋裡,先舀出一大塊上層撒著起司,鋪著西紅柿洋蔥與絞肉的馬鈴薯泥,擱進她面前的盤裡。
「布蘭德的爸爸是老蘇格蘭人,父子兩個都愛吃牧羊人派,家裡還留著一份食譜,每種材料的份量跟步驟都不能錯,以前煮這道菜我還會心驚膽戰,但是這些年來熟能生巧,不用看食譜也能做。」
布蘭德笑得見牙不見眼。
「我老婆做的牧羊人派是內華達州最好吃的!」老人大聲保證。
「又來了。」安娜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嘴角卻笑意盈盈。「以前有好的羊肉時,也會用羊碎肉做,但是附近的農場十幾年前就不養羊了,他先前還說沒用羊肉,就不算正奈的牧羊人派,但是吃過後又改口說豬肉也好吃,這些年來我就都用豬碎肉做了。來,趁熱嘗嘗。」
婦人勸得慇勤,餐桌另一端的黑卻開口。
「她怕燙,必須涼一涼才能吃。」他伸長手接過她的餐盤,拿起刀叉叉起一塊,送到薄唇旁吹了吹,確定銀叉上的馬鈴薯泥不再燙得冒煙,溫度適口後,才把銀叉送到她嘴邊。「來,不燙了。」
老人們把這舉止看在眼裡,眼裡都含著笑,她這時要是拒絕,反倒就顯得不禮貌,僵著也尷尬,只能張開小嘴,從銀叉上吞含下那口食物。
「謝謝。」她含糊說道,垂眼咀嚼口中食物,白嫩小手探過桌面,把盤子拖回來。「我自己來。」
她又不是嬰兒,才不需要人喂。
「布萊克,你趁熱快吃。」安娜笑了笑,拿了一大塊到黑的盤子裡。
「那我的呢?」布蘭德抗議著。
「客人優先,」安娜瞄了丈夫一眼。「何況你每個禮拜都吃,怎麼還貪嘴?慢一點都不行?」
「你該說我寬宏大量,願意把食物分給他們,不然整個牧羊人派都是我的!」老人促狹的眨眨眼。「快舀給我,不然我可要搶羅!」
「真是的,年輕人也沒你這麼著急著吃。」安娜雖然嘴上說著,但是自給丈夫的那份仍是最大份,最後才舀給自己,然後坐下來。
老人迫不及待開動,吃得津津有味,連頭都抬不起來。
第6章(2)
嚥下嘴裡被黑吹涼的那口馬鈴薯泥,書慶用銀叉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因緊張與哭泣麻痺的味蕾,慢慢醒了過來。
起司的黏稠、肉醬的鹹潤搭配綿密帶甜的馬鈴薯泥,的確是一道經典美食,吃來滋味濃郁,純樸卻能感動人心。
這樣的搭配,在各地都常見,例如台灣的滷肉飯,也是豐腴鹹香肉汁跟澱粉主食的組合。時常有人久居國外,回台灣吃滷肉飯會吃到淚眼迷濛,而這道牧羊人派,肯定也是許多蘇格蘭人的鄉愁滋味。
吃著這道菜,讓她回憶起跟爸媽四海為家的童年,深藏已久的飲食偏愛,慢慢覺醒過來,嘟著紅唇一會兒忙著吹涼、一會兒忙著吞食咀嚼。
「來,也吃些生菜色拉。」鮮脆的生菜跟甜椒絲被夾到她盤裡,誰得像小山那麼高,甜椒的比例遠遠超過一半以上。
「好。」她乖乖點頭,叉起只撒了鹽、黑胡椒,跟些許蘋果醋的甜椒絲,冰涼的蔬菜讓嘴裡的溫度下降,味蕾洗得更鮮明。
「你剛到鎮上,有沒有被荒涼的模樣嚇著?」老人吃掉盤裡大半肉派,用餐巾擦擦嘴,藍眸在笑容裡閃亮亮。
「還好。」她很有禮貌。
老人見多識廣,輕易看穿客套回應,但也不在意。
「一百多年前這裡還有金礦銀礦,我老爸說那時鎮上風光又熱鬧,但是礦挖完了,人潮都散了,只剩下一些沒處可去的人留下。」老人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