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請過目。」
白髮紅顏一起看著眼前的茶餅。
「你回去仔細瞧,這紙也有講究,是分辨真假的竅門。」
「好。」
看過第一塊茶餅,老人點頭示意,於是中年人將第一塊茶餅擱在桌上,展示第二塊,直到老人再點頭,才展示第三塊,老人又點頭,收回視線望向一旁。
「記得,先喝這批,下回要考你……」
驀地,老人語音乍停,眼光不動,身體無聲軟倒,從椅子溜到地上,被中年人接個正著。
「舅舅!」她驚得跳下椅子。
「慶小姐你快來看看老爺的狀況,持續叫喚老爺,不要停。」中年人焦急嚷著。「我立刻叫救護車!」
「舅舅,」她驚慌失措,跪在地上叫喚。「舅舅,我是書慶,你醒醒,舅舅,壽全叔叔現在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們……」
啪!
玻璃碎響聲在身旁響起,液體濺上她的裸臂,她本能轉過頭,愕然看見一支破碎的針筒跟中空細針掉落在地,一旁還有些許不明液體。
而壽全叔叔,不知何時被一名穿著黑色背心的男人箝住,男人皮膚黝黑,結實而悍勇,高大卻又悄無聲息,他一手箝住中年人行兇未成的右手,強制高舉著,對著她凜聲喝令。
「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我傳了那麼多次訊息,你都沒看見?」
她一臉惶惑,因這突來的劇變不知所措。
壽全咬緊牙關,另一手探來,神情懇切。「慶小姐,我……」
陌生男人揮拳,黝黑手臂上肌肉賁起糾結,猛地把中年人揍倒,因為力道太重,挨拳後連帶彎跪著身體往後滑行半公尺左右,撞上後方神桌,震得花瓶翻倒,含苞荷花灑落。
中年人摀著腹部,跪在地上咳喘,背上被花瓶裡流出的水淋得一片濕。
男人一把將她抓起,抵在紅磚牆上,烏黑雙眸直直看進她眼裡,厲聲逼問:
「我是誰?」
她茫然失措,顫抖不已。她怎麼會知道,突然現身的他是誰?
深刻的眉目肅冷,喝聲叫喚。
「想起你受的訓練!快!」
訓練?什麼訓練?!
她驚慌的瞪著眼前這張臉,心念電轉,震懾的認出他來,注視著那張近得不能再近的男性臉龐,張嘴喘了一口氣,語音破碎的說道:
「你是黑。」
「對。」他點頭,神色沒有鬆懈。「你要做的是什麼?」
「信任你。」
「很好。」他從後腰抽出一個信封,塞到她手裡。「這裡是你的新護照,還有機票,裡面有手機,車子就在外面沒有熄火,你立刻出發去機場。」
「可是……」
壽全又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過來。
「慶小姐,你不能丟下老爺!」
靠到近處時,看似虛弱的身形疾探一爪,又要再來襲擊。
男人出手,精準有效的擒拿,瞥來的目光危險銳利,冷聲下令。
「快逃。」
有太多顧忌,讓她無法離開。
但是,對於這件事情她早就受過訓練。
別無選擇的,書慶頭也不回的跑出祖宅,衝到燦爛陽光下。
她開始逃亡。
第2章(1)
經濟艙的位子很小。
她雖然嬌小,但是硬硬的座位,久坐實在不舒服,全身筋骨都在酸痛。窗外是無垠夜空,她坐在椅子上,顫顫吐出一口氣。
腎上腺素逐漸退去,但是她的情緒仍然緊繃,遲遲無法放鬆下來,心中始終憂慮,不知道舅舅的狀況如何。
她該要留下來的。
但是,這是舅舅叮囑過的,她必須信任那個男人,聽從他的安排。
家大業大,威脅自然也大,家裡每個人都加入名為「法默」的保險機制,受過這樣的訓練,被慎重吩咐不可以相互討論,避免洩漏內情,危險猝發時應變不及。
他們都有一個保險應變人員,對方的能力會先受到最嚴格的測試,只有最頂尖的少數人才能承接這頂工作。
她的是黑。
每年,她跟黑會見一次面,做簡單的信任訓練。
她必須無條件信任他,不質疑他的行動與指示,一旦發生危險,她就要聽從他的安排,立刻採取行動,不能有半點遲疑,將傷害降到最低。
書慶再吐出一口氣,艱難的把身子縮得更小,藏在幽暗的機艙裡,不跟任何人視線接觸,謹守之前訓練時記下的守則之一。
在這以前,她總以為這種事情不會發生,連續五年的信任訓練,她雖然次次都到,但每每虛應了事,所以電腦畫面有異時,才沒有立刻警覺過來,更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他。
這不是演習,而是現實。
她不知道是什麼危險,才啟動這頂機制,但肯定足以威脅她的性命,所以黑才會出現,要她盡快逃走。
匆忙搭上飛機後,江夏堂裡的情景,像是故障的攝影機,反覆在她腦海中重複播放,速度放得很慢、很慢。相較黑的保護,身為黃家人的壽全叔叔,卻對她出手,兩次想要制住她……
不,是三次。
要不是黑趕到,針筒裡的不明液體,就會注入她體內,讓她不能動彈,甚至不省人事。
機艙冷氣好強,她只穿無袖連身棉衫,冷得瑟瑟顫抖,卻不敢向空姐要毯子,盡量減少被人注意的機會。
冷也好,她要好好想一想。
舅舅是突然倒下的,那時候他們一起看著茶餅。
茶餅有三塊,看完第三塊他們就轉開視線,說起紙的事情,沒有再注意壽全,更沒有注意壽全手上有什麼。
那時,壽全就站在舅舅身旁。
舅舅的昏厥,有沒有可能也是壽全動手?用另一支針,讓舅舅倒地不起?畢竟現場沒有別的人了。
她咬緊牙關,腦中一片混亂。
飛機再過五個半鐘頭就會降落,落地之後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必須先睡一會兒。
書慶閉上眼睛,好不容易才進入夢鄉,睡得很不安穩。
惡夢如盤桓不去的鬼魅,始終糾纏著她。
洛杉磯
偌大的城市、偌大的機場。
凌晨四點的航班,下機的旅客們半夢半醒,脾氣都很不好,個個臉色木然、雙眼滿是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