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靜姝憂心忡忡地坐到了美人榻上,順手拿起了針線活,有一針、沒一針地繡著。腦子裡卻想著,她今年剛滿十六歲,嫁給他尚不足三個月,難道說,以後一輩子都要與他相敬如冰?
執針捻線的動作突然一頓,她咬了咬下唇,暗道這樣下去當然不能,她可不願意在如花一般的年紀裡讓自己過得好似削了發的尼姑那樣心如槁木。而且虞靜姝篤定自己的猜測不會錯,盛允楨是喜歡她的,可能是因為別的緣故,他才會這樣待她。
這一夜,盛允楨果然也如往常那樣,命侍女帶了個話給她,只說讓她先睡,他要看書。雖然已經預料到他今天肯定也會找理由不回來,但虞靜姝還是有些難過,她忍不住將那塊未繡完的針線抱在懷裡,眼淚一下子就順著面龐淌了下來。
侍女還站在外頭等著她的首肯,見她遲遲不答,不由得怯怯地喊了聲:「少夫人?」
虞靜姝死死地忍住了啜泣聲,解嘲似的說道:「好了,我知道了。方才想要找團珍珠色的銀絲,不想怎麼也找不著,所以沒吱聲,你下去吧。不,你傳句話給公子,叫他、叫他早些歇了吧,讀書固然重要,可身體更重要。」
侍女領命而去。
外頭變得一片寂靜,虞靜姝終於小小聲地哭了起來,直到哭到眼皮子發腫,她才放下了針線,自顧自地去洗漱了,上床睡覺。
第6章(1)
當虞靜姝第二天醒來時,卻發現身邊屬於盛允楨的位置,枕畔猶有餘溫,可被內早已空空如也了。她擁著被子坐在床上,深呼吸,再深呼吸。雖然他一直避著她,可他最後還是回來睡覺了,對不對?如果他真要冷落她,大可以直接在外院大書房裡歇下,或是去西廂房裡睡,但他最終還是回來了。
虞靜姝握了握拳頭,給自己打氣,然後跳下床收拾好自己,急匆匆地去了婆母跟前。在婆母跟前立完規矩,回到自己的小院時,已經過了中午,不免有些飢腸轆轆,她連忙讓人擺了飯菜。可仔細一看,她愣住了,這些菜餚分明不是府中的吃食啊。
「春花,這……」她開口問侍女。
「回少夫人的話,這是公子吩咐明溪去外頭的酒樓裡買的。」春花說道:「啊,對了,少夫人,公子還讓人捎了個荷包回來,婢子放在榻邊了,您是現在看看呢,還是待會子用完飯再看?」
盛允楨還捎了東西給她?虞靜姝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可她眼珠子一轉,卻努力板著臉,不想讓彎起的嘴角洩露自己的笑意,便假裝雲淡風輕地說道:「那就先放在那吧,我先用飯,你退下吧。」
不得不說,外頭酒樓裡的飯菜雖然擺盤和賣相遠不如府裡,但味道卻非常不錯。香酥鴨子看起來稀鬆尋常,可吃在嘴裡皮酥肉嫩的,因為用了特殊的香料來醃漬,所以還有股異香,就連看上去很普通的高湯蘿蔔吃在嘴裡也覺得十分鮮美。
虞靜姝遣走侍女,捧著飯碗痛痛快快地吃了兩碗飯,菜餚幾乎被她吃光了,還喝了一碗湯。吃得心滿意足以後,叫了侍女過來收拾碗筷,她則左晃晃、右晃晃,最後假裝不經意地走到了窗下,果然看到美人榻上放著一個大號的荷包。
她打開荷包一看。咦?裡頭居然裝著十幾團顏色迥異的漂亮絲線,再仔細一看,那些絲線不但十分細膩,顏色輕柔、淺淡,而且還都散發出柔和的珍珠光芒。
虞靜姝拿著絲線團,悄悄地笑了起來。哼,他還敢說他不喜歡她、不在乎她?昨日夜裡她不過就是隨口敷衍了一下侍女,說找不著珍珠色的銀絲線了,結果他就真找了來。天知道她只是隨便說說的,壓根從來都沒見過什麼珍珠色的絲線,而且她是真的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珍珠色的絲線。
這些絲線好漂亮啊,不如用同色的絲線在他的衣袍上繡點什麼吧。他穿著用繡了珍珠色絲線圖案的衣裳,平時看不出來,可夜裡待在外頭的時候,袍子上的圖案必會被日月之光給耀得熠熠生輝。
虞靜姝笑得連嘴都合不攏。她打定了主意,索性教了侍女過來打開小庫房,選了幾匹顏色清淡的綢緞出來,準備給他裁幾套新衣裳。
裁完了衣裳,虞靜姝累得脖子有點酸,但看看時間,似乎再過一會他就要回來了,於是她趕緊收拾好衣料、針線等物,走到了妝奩前開始梳妝。今早她和大嫂林氏同在婆母盛夫人眼前立規矩,後來兩人又一塊結伴離開,虞靜姝便趁機向林氏打聽了一下盛允楨的喜好,所以她還是很有把握他一定會喜歡她今天的妝容。
盛允楨打著呵欠從前院慢吞吞地往回走,這會子天都快黑了,他也看書看得頭暈,就想著趕緊吃了晚飯就早點休息的,但是……
「夫君。」
嗲聲嗲氣的女子聲音嬌滴滴地響了起來,聽得令盛允楨又是一呆,那是他的幻覺嗎?怎麼好像是昨天那個神神經經的虞靜姝又來了?轉頭一看,他果然看到了虞靜姝,她、她居然穿了一身騎馬服,腦後還挽著墜馬髻,面上還畫了濃濃的桃花妝?
盛允楨十分詫異,先下意識地就看了看四周,然後又看了看天色,不確定地問道:「呃,這麼晚了,你要出去?」
虞靜姝有些面紅,卻仍然保持著用細細尖尖的嗓音回答他,「不是啦,沒有要出去。你、你看看人家好不好看嘛。」
盛允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嗯,好看,確實是好看,可既然不出門,為什麼要穿騎裝,打扮成這個樣子?而且為什麼一定要捏著嗓子說話,好好地說話不行嗎?
「夫君?」虞靜姝仔細分析過大戶人家規矩多,公子和小姐們輕易不能見面,除非是有什麼慶賀活動。就比如說一年兩次的春秋狩獵吧,那必定是無論男女都會盛裝出行的。所以說,盛允楨以前喜歡過的那個女孩肯定也穿過騎裝,騎過馬。可是她分明已經用心打扮過了,為什麼他的眉毛越揪越緊,他不喜歡她打扮成這個樣子,還是說他嫌她不好看?盛允楨只覺得一陣頭疼。她就不能消停點?昨天扮成那個鬼樣子,今天又換了一個鬼樣子,難道她不知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才是最美的嗎?她到底怎麼了,明明以前就挺好的,怎麼現在一天變著一個花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