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是歷代廢后妃的最終容身之處,他從未見過,但聽說只要關進裡頭的,要不是瘋了便是傻了,再不就是活活餓死……
「先喝點熱茶,你渾身凍透了。」李垂陽堅持遞上熱茶。
李彧炎眼也不眨,啞聲低語,「小滿兒很怕冷,她從小就怕冷,從小就沒讓家人好生善待過,如今待在冷宮,不知道有沒有人侍候她,不知道她穿得暖不暖,不知道有沒有一口熱茶可喝……」
李垂陽緩緩擱下熱茶,沉聲道:「聽說,她是因為皇上要寵幸她,她堅持不肯,還傷了皇上,皇上才在一氣之下,將她打入冷宮,說來這小姑娘倒是挺倔氣的。」他不敢把話說完,只因他聽內務太監說,她是只著中衣,打著赤腳被打入冷宮的。
握緊的拳頭始終沒鬆開,好半晌,李彧炎才狀似心死地道:「我要面聖,答應皇上賜婚……垂陽,你替我安排吧。」
他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儘管令他不快,但如果這麼做可以換回小滿兒和李氏宗親,是值得的。
「……好,我馬上進宮。」
「我隨你一道。」段詢輕歎口氣,跟著李垂陽先行離開。
同樣的毓慶殿,李彧炎一身月牙白鑲七彩絲線的寬袍,腰繫玉帶,長髮束環,整個人比起剛回京城時神清氣爽多了,然而神色依舊憔悴。
站在偌大的殿上,他垂眼等著早已坐在寶座上的幸寧皇開口。
「我聽戶部尚書提起,你要迎娶公主?」幸寧皇笑得冷佞。
「是。」
「朕可說過要將公主下嫁與你?你自己說起這門婚事,不覺得高攀不起?「
這是李彧炎意料中的刁難,他不慌不忙地開口,「草民願意以每年青州百萬畝良田谷作為聘禮。」
「就這樣?」
「……再加上李氏旗下的船隊、馬隊,每年通商各國的利潤三成。」負在身後的雙手緊握成拳。
「那麼點東西,朕沒看在眼裡。」幸寧皇不囉唆,開門見山地獅子大開口,「朕要的是你在各國境內的礦場和商行。」
李彧炎眸色不變,然而緊握的拳頭卻跳顫出青筋。
這個老賊一口就咬住李氏大半產業,更可怕的是,要是真將這些產業全都交到對方手中,等同讓幸寧皇握有他國命脈,可以號令各國為射日的附屬國。
當初,他和各國君王簽下的條議,就是不得將這些產業轉到皇室手中,如今幸寧皇如此要求,等同逼他背信!
「怎麼,你捨不得?那也無所謂,你回去吧。」
緊抿著唇,李彧炎強迫自己勾笑。「有何捨不得的?只要皇上願意讓公主下嫁,就是李家莫大的光榮,獻上所有產業,正好可以表明李氏一族的忠心。」
「既然你這麼說,是不是可以交出令牌了?」
李彧炎淡笑。「自然可以,但如今李氏和皇族通親,不知道皇上是不是該先將李氏宗親恢復原職?」
「當然。」
「還有,可以請皇上將明小滿還給草民嗎?」
「那可不成,她是朕的廢妃,已禁在冷宮,終身不得出宮。」
聞言,李彧炎怒目暴眥,可又及時恢復理智,強迫自己靜下心,絕不能在這當頭出了亂子。
「……那麼,不知草民是否有幸一睹玉凝公主容顏?」
「你想見公主?成,朕立刻派人在後花園設宴,就讓你倆見面。」
「謝皇上。」
是夜,後花園內,玉凝公主由三位皇子陪同出席,一頓飯吃下來,皇子們莫不拐彎冷嘲,挾刺熱諷。
可李彧炎完全不痛不癢,由他們說個盡興,只是靜靜等候。
「啊?妹妹,你醉了嗎?妹妹?」
耳邊傳來二皇子的聲響,他不動聲色地看著三位皇子前後撲倒在石桌上。
他在酒裡下了跟上官凌要來的迷藥,吃下之後會陷入昏睡至少三個時辰。
面無表情的起身,讓守在石亭外的宮人入內服侍後,他便走出後花園的垂花拱門,隨即拐向東邊,朝著段詢告知他的冷宮位置而去。
皇朝以圍牆分出前廷後宮,數個出入口皆有太監看守,所以他必須避開入口,翻上數丈高的圍牆,才能抵達後宮東邊的最深處。
青石板面映照著稀微月光,讓李彧炎得以如魅般地踏進後宮,並避開走動的宮女,躍上最高聳的那面圍牆,睇向圍牆內荒冷圮壞的數個院落。
踏上佈滿枯枝雜草的石板路,他無聲無息地潛入其中一個院落,立即感受到裡頭冰冷無比,也看到牆面斑駁,帳幔纏滿蛛絲,彷彿荒廢已久。
「……小滿兒?」他啞聲喚。
她到底在哪裡?如此荒涼的院落,根本感覺不到人的氣息,又怎麼可能會有人服侍?
他足不停留,一座座院落地尋找著,在每個破敗的寢房裡穿梭,可雙眼所及皆是一片荒涼,甚至還能在院落之中瞧見枯骨。
李彧炎愈找心愈慌,腳步也愈來愈急,直至來到最北邊的一座院落,忽地聽見細微聲響,他頓時欣喜若狂的循聲而雲,只見一抹纖白身影伏在濕冷的庭院內。
仔細一瞧,那人披頭散髮,涼薄的中衣上似乎染著血,再走近一點,竟見那人正費力的地啃食野草。
他心跳加劇,直睇著那抹身影,啞聲喊:「……小滿兒!」
明小滿一頓,吃力地回過身,圓嫩的臉龐上有著可怕的撕裂傷,血早已乾涸,整張臉青紫發腫,嘴邊還殘留著血漬和土層。
「哥哥……」
李彧炎雙眼刺痛,驀地將她一把摟進懷裡,卻分不清發顫的到底是誰,只覺自己的心在哀嚎,痛泣。
他怎麼會讓他的小滿兒落入這樣的境地?
那一年,在明府目睹她因餓極吃土塊後,他便對天起誓,絕不讓她再受這樣的凌虐,一定要一輩子保護她、照顧她,可怎麼如今卻累得她舊事重演?
「哥哥,你回來了……」明小滿緊摟著他,想要再貼近,但卻連移動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張口,臉就痛得像火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