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歐大鋼琴家。」她一邊吃一邊回想，聲音因為食物聽起來有些含糊。
「我記得第一次碰面時，你身上還有泥土，那時候我就在想，這是哪來的農夫，怎麼跑到商業大樓來了？」
「有時候我做的事確實和農夫沒兩樣。」說著，想起她的氣喘，他不禁沉下臉。
先前在餐廳請她吃飯，她堅持自己付賬，自從兩人在一起、天天接送她上下班後，每天早上準備早餐，總忍不住順手多做一份給她。
經過相處才知道，她不只工作超時，還常常忘記吃飯，有時候晚上接她回家，肚子一路咕嚕嚕回家根本是家常便飯。
生活在大都市裡，到處都有食物跟便利商店，他百思不解，怎麼會有人常常餓肚子？
「下午進錄音室是大鋼琴家，晚上去餐廳巡視又是餐廳老闆，最後還要繞去飯店走走看看……厲害。」林佳恩一一細數他驚人的工作量。
自兩人交往以來，他偶爾會跟自己聊聊工作上的事，但他為什麼突然不彈鋼琴這件事仍舊是禁忌話是，她雖想知道，但勇氣尚未滿額到能把話問出口。
越和歐雙傅相處，她才知道他其實是屬於努力型的人，從小接受飯店經營和音樂兩方面栽培，大學以後專攻音樂，後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突然一百八十度大改人生方向，完全結束音樂領域的發展，開起餐廳跟有機食物事業，接著接手台灣幾間飯店事業。
「不愧是女朋友，對我的行程瞭如指掌。」歐雙傅失笑搖頭。
「當然，這是基本配備。」林佳恩坦蕩蕩回答，同時看見他臉上揚起好笑的表情。「話說回來，你身邊怎麼沒有美艷動人的秘書晃來晃去？」
「我有很多特助。」
「一般人都會僱用秘書，職位越高就僱用越漂亮、越多位秘書。」她拿出現搾果汁，一臉享受地吸了一大口。「你這樣很反常呢。」
「大概我比較怕女友吃醋，處理惡劣情緒向來不是我的強項。」趁紅燈，他瞥眼她吃得一臉滿足的模樣。
就是這個神情，讓他早餐一天做過一天，宛如她專屬的早餐男傭，他卻樂此不疲。
「真愛開玩笑！如果我是假女友，就沒有吃醋的權利。」林佳恩說得忘我，沒看見他嘴角的笑容不見了，臉色也沉凝起來。「將來如果不幸遇到惡劣情緒，別忘了好好深呼吸幾次，就會發現事情其實沒那麼糟。」
「但願如此。」他輕哼。
「講到事情其實沒那麼糟，你知不知道錄音進度嚴重落後？」她想起一條更大的問題，能讓她整個胸腔佈滿混濁的情緒。
「是嗎？」他的回答是氣死人的雲淡風輕。
「你可以幫忙趕一下進度嗎？」她收起根本吃不完的早餐，專心與他說話。
「我唯一的考慮是質量。」
「可是公司也有公司的考慮。」林佳恩不懂他到底在堅持什麼，問他又不肯明說。「雙傅，拜託給商量一下。」天底下只有最好才夠好碼？有時候夠好就是最好。
「質量問題恕難妥協。」如果不是他的音樂，出專輯有何意義？
「你根本沒有妥協過。」林佳恩雙手抱胸，整個人轉過身，面向車窗外。
「你公司到了。」歐雙傅轉頭，盯著她看。
「老闆曾經對我發出警告。」她動也不動坐在位子上。
他明明彈得很好，為什麼就是不肯點頭答應收錄？
「叫他自己來跟我談。」
「這是我的案子。」
「我會叫他放手，讓你好好處理。」
林佳恩傻眼，這不是她想要的結論。
「我們需要準時完成。」她說這話時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那不是我的音樂，我過不了自己這關。」歐雙傅淡定為這段對話下了最重要的結論。
「好，我知道了。」不抱任何希望是種非常實際的做法，不是悲觀，只是認清事實，提早做出調整。
「錄音室見。」他滿意地點點頭。
「是，大鋼琴家，錄音室見。」
「別遲到。」
「我才不會。」她解開安全帶，抓起皮包，提著尚未吃完的早餐，七手八腳下車。
歐雙傅看著她幹練中帶點大咧咧的動作，嘴角不自覺偷偷上揚，不過，想起經過多年塵封，再次彈琴依然和「她」的琴聲一模一樣，他唇邊的笑意很快凍結。
他有預感，自己只怕很快就必須打電話給羅伯特。
下班時間一到，林佳恩和夏羽蘭快速收拾好桌面，一起踏進電梯裡，一個是為了回老家，另一個是為了去約會。
「沒想到歐雙傅最後會決定把羅伯特找過來，他明明彈得很好，為什麼不願意收錄？」夏羽蘭到現在還是覺得很可惜。
記得羅伯特專輯大賣的報告一結束，會議室的燈一亮，劉經理就面容一整，從充滿怨妒的表情轉為討好的笑臉，原本放在桌面下的雙手連忙舉高超過桌面，拍得比誰都響。
沒有人注意到劉經理表情上的轉變，除了夏羽蘭。
她曾把這件事告訴林佳恩，也跟林佳恩一起觀察過劉經理，幸好他後來沒再出現什麼詭異的舉動，兩人才鬆了口氣。
「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我只希望他能早一點走出陰影。」林佳恩看著頭頂上電梯屏幕顯示的數字越來越小。
「你沒問？」
林佳恩搖搖頭。
「為什麼？」夏羽蘭不懂了。
「就算是情人，也不一定會想將所有事情都跟對方說，我允許他擁有自己的小秘密，除非他親口跟我說，否則我不會問。」這是她為他保留的個人私密空間。
「還小秘密咧！你都沒看到劉經理知道歐雙傅不履行合約時那股興奮的樣子，幸好老天有眼，幾個禮拜後羅伯特光臨公司，把劉經理氣得半死，還有人聽到姓劉的罵了一句『憑什麼好處都讓你佔盡』。」電梯抵達一樓，夏羽蘭率充踏出去。
「劉經理根本不曉得歐雙傅給你的合約裡早註明這一條。」
談到劉經理，林佳恩心頭重重一沉，並不意外聽到這些話。